Ⅲ 征伐 第二十六章 木偶主人

普林尼看著首席執政官,一臉擔憂:「要是這麼做,那就真的得殺到一方只剩灰燼,戰爭才能結束。」

「現在不也一樣……」卡琺克斯說。

「不一樣,」普林尼喊著,「戰爭規模會擴大。」

「我父親說得沒錯,」戴克索回應,「我們本來就公開叛變了。」

普林尼的手往桌子一拍:「不一樣。這麼做等同向聯合會全面宣戰,不是只對付貝婁那家族和最高統治者。木衛三沒有損害過我們的利益,侵犯他們會帶來太多變數。」

奧古斯都靜靜坐著,視線停留在全息投影出的衛星級戰艦。他沒轉頭,但開口問我:「你剛才說計畫有兩個部分。那第二部分是?」

我換了一個圖像文件,研究院的港口出現,鈍灰色建築外殼圍繞許多船隻,後頭能看見小行星。

「這些船很舊了,」黎瑟努斯搶先開口,「在作戰中派不上用場。你也打算將它們搶過來嗎?」

「不,黎瑟努斯軍事執行官,我的計畫是搶學生。」我打開另一個影像,顯示出火星學院,接著是金星學院、地球上的兩個學院,還有伽利略衛星與土星周邊的學院,等等,共有十多個不同畫面在半空旋轉。「我要將這些地方的學生都搶來,我不是要他們作戰,而是要勒索。」

「哇,」野馬笑出聲,「戴羅,你是瘋了嗎?」

奧古斯都皺眉:「弗吉尼婭,自製一點兒。」

「父親,我很自製,是你的獵犬不自製。」

「別忘記你的身份。」

「你也別忘記克勞狄烏斯倒地死去的模樣,還有黎托。你希望我們都落得同樣的下場嗎?」她一脫口而出就後悔了。

「小鬼,給我閉嘴!」奧古斯都震怒到渾身顫抖,瘦得見骨的手指在桌子邊緣掐出嘎嘎聲,「看來你對著貝婁那家的孽種張開腿後,連腦袋也壞了。竟然像個精靈種那樣大搖大擺走進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啃蘋果,你都幾歲了!別像個妓女一樣,要對得起你的姓氏。」

「像你另一個兒子那樣嗎?」她問。

奧古斯都深吸一口氣,鎮定情緒:「住嘴,否則就給我滾出去。」

野馬磨磨牙,沒回嘴。普林尼得意地揚起嘴角。

「各位請別怪罪主君的女兒,我想她只是對戰爭感到厭倦了,」他趁勢補刀,「先前花了無數夜晚,與貝婁那進行『高潮迭起』的深入會談,她的耐力已不如以往。」

卡琺克斯想撲上去,戴克索及時把他拉住。騷動中,野馬自己鎮住了全場。

「別擔心,我的名聲我自己可以維護。普林尼當然會出言不遜,如果我是他,看見自己的妻子努力地教育年輕士兵該把劍往哪兒插,自然會心酸。」

普林尼瞪著她,野馬徑自起身,不予理會:「我離開火星,前往最高統治者身邊,為的是得到更多信息。你們這些人冷嘲熱諷,以為我拋棄自己家族,事實並非如此。話說回來,能離這些流言蜚語遠一點兒我倒是一點兒也不留戀。畢竟你們除了那張嘴,還有什麼本事?只有拿我當笑柄時能馬上連成一氣,這才最好笑。是覺得我威脅到各位的地位嗎?還是因為我的性別?」她目光掃向其他幾位女將領,「倘若諸位重男輕女,那就真是錯得離譜。別忘記,聯合會是靠人才打造出來的,而人才不分男女。

「不過,方才我們親愛的政治官普林尼有句話說得沒錯,我想避免這場戰爭,或應該說我有努力過。否則,各位覺得我為什麼要容許卡西烏斯·歐·貝婁那的追求?但很可惜,戰爭還是發生了。可是我會繼續保護自己的家族不受任何侵犯,無論來自外部,或來自內部。」

奧古斯都再次露出一抹極淺的笑。我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的人,能完全將利弊條件置於情感之上。剛才明明以難聽至極的言語辱罵女兒,一見到她的氣勢震懾全場,又立刻稱許,好像她這時又是親人了。

「你對我的計畫有何高見?」我問。

「我認為風險很高。戰爭規模擴大無法保證對我們有利。違反道德標準,也會受外界質疑。不過話說回來,戰爭本來就沒什麼道德,現在需要考慮的是,究竟該越界到什麼程度。」

「你比較了解奧克塔維亞,」我回答,「你認為該做到什麼程度?」

野馬安靜了會兒:「如果我們取得勝利,接著不論情勢優劣,都提議和談,這樣她就會接受……」

「看吧!」普林尼笑道。

但她還沒說完。「奧克塔維亞會提議一個中立地點,等我們集中在那裡後,一網打盡。」

普林尼看看她又看看我,發現自己竟然中了這麼簡單的計。

「所以沒有回頭路?不成功便成仁?」我淡淡問。

「沒錯,戴羅,」她輕輕一笑,「不成功便成仁。」

「看來你被逼進死胡同了,普林尼。我們照戴羅的計畫執行。」奧古斯都起身,「明天起,這艘船和所屬艦隊交由黎瑟努斯軍事執行官指揮,行動方針是誘導最高統治者的部隊移動。同時,我會率領一支由中小型護衛艦組成的突擊部隊前往氣體巨行星,親自拿下木衛三的造船廠。」

「主君,我也一起去!」卡琺克斯大叫。狐狸一聽見聲音就從他的大腿躲進桌底。

「不行。」

卡琺克斯臉一垮:「不行?可是尼祿……那邊的防守很——有很多哨站和驅逐艦、火炬船,你只帶護衛艦過去,會被打得落花流水啊,」他攤著巨掌懇求,「讓我們幫忙吧。」

「朋友,你忘了我的身份。」

「抱歉,我並不是說……」

奧古斯都揮揮手,轉頭望向野馬:「女兒,你看看第二部分計畫需要多少軍力,由你負責執行。」

普林尼的臉色就像抓不住沙的小孩,雖無法完全掌握風向轉變,但明白現在不是強出頭的時候,應該學躲在草叢裡的蛇那樣,伺機而動。

首席執政官望向我:「戴羅,你與卡西烏斯決鬥前對我說過什麼?」

「我說您應該成為火星的君主。」

「各位,」奧古斯都乾瘦的手用力抵著桌子,「戴羅展現出你們沒有的才能。他知道我要什麼,我要當王,而你們要為我鋪路。散會。」

其餘人離席,奧古斯都表示要私下與我談話,我留在那裡不動。野馬從我身邊經過,俏皮地眨眨眼睛。

「好利的嘴。」我低聲說。

「好厲害的計畫。」她掐掐我的手,走了出去。

「你們又在同一陣線了。」奧古斯都道。他示意我關門,坐到我旁邊。凝望我時,他臉上的皺紋變得更深。隔著一段距離時我沒注意到,但此刻我才驚覺,奧古斯都的面容完全是由這些痕迹組成,每一道紋路都代表一次失去、一次遺憾。我提醒自己,這個人不能激怒,也不能虧欠。

「我想就不必兜圈子、練口才了。」他立起手掌,望著自己的指甲,「我的問題很簡單,你就直接回答,你擁護偽民主嗎?」

這句話出乎我意料外。我壓抑緊張的情緒,以及想左右張望的衝動。「不,主君,我並不擁護偽民主。」

「你不是改革派?你不想修改聯合會規章,追求所謂更公平、更正義的社會?」

「人類社會的現行結構很完善,」我停頓一下,「只有少數例外。」

「普林尼。」

「對。」

「你們各有各的長處,你的職責不是質疑我為何將某人留在身邊。」

「是,主君。但如果說我擁護偽民主,就如同說你喜歡月球。」

他完全沒有展露笑意,我再次感到意外。他反而按了一個按鈕,播放我奪下和平號的那段演講,畫面上出現各個色族的表情。

「看看他們的反應。」奧古斯都切換和平號內的各處影像,船員開始去壓制金種,他一直在注意我臉上的神色。「看見了嗎?一清二楚。他們的眼中出現火花。看見了沒有?」

「看見了。」

「那叫『希望』。」這名殺死我妻子的男人正等著看我露出馬腳,但你沒有這種運氣。「希望。」

「主君是說我做錯了?」我問。

他引述荷馬的《伊利亞特》:「如冥界大門般可鄙之物,是口說一套、心藏一套的人。」

「我一向有話直說。」

「說得很輕鬆,」他雙唇微微分開,用憤怒的氣音吐出句子,「但就在恐怖分子通過網路散播謊言,炸毀都市,煽動低等色族胡作非為,我們的根基遭到這些害蟲腐蝕,卻又必須對敵宣戰的節骨眼兒上——你居然講出那種話?」

「製造混亂是為——」

「住口!你知不知道,假如其他執政官認為我們是改革派,會有什麼後果?假如其他家族以為我們是追求平等和偽民主的大本營,該怎麼辦?」他指著一個玻璃杯,「原本的夥伴就會變成這樣,」奧古斯都把手一掃,玻璃在地上碎裂,「我們的性命也一樣。」他又砸了一個杯子,「有個女兒在月球上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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