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分裂 第十九章 運送

對方認為我是個衝動魯莽的人。這是陷阱,奎茵是誘餌。要是我第一時間出手反擊,她就有機會搶回萊森德;只要我的銳蛇離開孩子的頸部半秒,禁衛軍就可以用裝備擊暈我、殺死我。我的確聽見了背後傳來武器就緒的聲音,趕緊將孩子脖子上的銳蛇抵得更緊。我無能為力地飛上天空,淚水模糊了視線,心底湧出一陣酸楚。我不能放開他。我狠下心,反轉反重力靴,準備回頭抓住奎茵,但有個金種搶在我之前從天而降。他沒穿護甲。那人一把拎起女孩,迅速折返。

胡狼。

我趕緊往上穿越雨水,鑽進運輸機。靴子「咚咚」兩聲落地。我蹲下來,將萊森德推給塞弗羅,男孩膝蓋一軟,跌跌撞撞,好幾名還沒擦乾身體的奧古斯都槍騎兵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胡狼跟過來,僅余的一手略顯吃力地抱著奎茵。

運輸機提升高度,關起艙門,阻絕了風聲與引擎。洛克擠過來,先看到我,接著又看到胡狼。他望向奎茵時,彷彿全身失去力量。胡狼將奎茵輕輕放在地上,甩開不合腳的反重力靴。原來那是向號叫者借的。

洛克嘴唇嚅動,過了好久才發出聲音:「她是不是……」

「船上有黃種嗎?」胡狼問我。

我望向鳥妖,指著前面主艙:「去問野馬,快!」

她拔腿就跑。

「醫療箱拿來。」胡狼伸手查探奎茵脈搏,檢查瞳孔。大家都慌了手腳。「快拿醫療箱!」洛克踉蹌起身,卵石趕緊從牆上取下醫療箱遞來。眾人心煩意亂,奎茵又是一陣劇烈抽搐,鼻腔和喉頭髮出不像人的聲音。洛克站在後面,面色慘白。他將手朝心愛的女孩伸去,彷彿期盼著能發揮魔力,療愈傷口——但他很明白自己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雙腿一彎,跪到地上。

胡狼打開箱子,查看器材。

他用單臂翻找,看來很清楚該怎麼處理。他拿出一根銀棒,大小不超過我食指,銀棒啟動後發出微弱的嗡嗡聲與藍光。

「我需要一個數據終端,我的被電磁脈衝破壞了。」

沒有人動。

「這女孩快死了,給我數據終端——快!」

我把自己的數據終端遞過去,胡狼本來沒抬頭,但認出了我的手。

「多謝你來救援,收割者。」他匆匆地說。

「要感謝你妹妹。」

萊森德起身,溜到我旁邊,靜靜看著,沒有哭泣。卵石和小丑跪坐下來。眾人不時望向洛克,但沒人敢去碰他。所有人的手都抓著膝蓋,或抓著銳蛇,一直低聲念誦金種的禱詞。

胡狼拿銀棒掃描奎茵頭部,通過數據終端看到全息投影,罵了一聲。

「怎麼了?」洛克問。

胡狼猶豫了一下:「腦部水腫。如果無法維持正常腦壓,後果很不妙。」他翻找箱子,取出連接透明管線的機器,「腦壓過高會阻塞血管,造成腦部得不到血液供應。」

「會有生命危險嗎?」我問。

「水腫還算小事,」胡狼解釋,「我或許可以排出她頭骨內的液體,使壓力回到正常值。麻煩的是,必須維持她頭部傾斜,使頸部血管能夠流動,同時還要穩定血壓,確保腦部不會缺氧。」他抬起頭,瘦臉上全是汗水。要不是因為他的發色,他看來實在不像金種,而像紅種。「你叫卵石嗎?幫她找氧氣設備,呼吸面罩也可以,但不能大到壓到她額頭。」

卵石馬上行動。

奎茵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猛烈抽搐。我無奈地看著,搭上洛克肩膀。他嚇了一跳。

鳥妖跑回來了:「可惡!沒有黃種!」

「糟糕,」小丑忍不住出聲,「糟糕,真是太糟糕了!」他踢著艙壁。

胡狼思考片刻,瞟了洛克一眼,決定繼續。他指著小丑、鳥妖,還有幾個奧古斯都的成員。

「你們來幫忙,扶好她的手臂和頭。她會一直抽動,我猜航程不會太平順,所以得先把她挪到別的地方,保持她身體盡量不晃動,才可以進行手術。」他將奎茵的頭髮綁成馬尾,要我握著,接著拿出小型電離棒,用牙齒叼出包裝,忍不住疼得皺眉——電離棒觸碰到的地方除了殺菌外也會剝除乾燥角質與毛囊。「小丑,剃光她頭髮——全部剃光。」

胡狼將電離棒扔給小丑,小丑彎腰檢視奎茵時,洛克把電離棒接過去,站在奎茵身旁。

「她叫什麼名字?」胡狼問洛克。

「奎茵。」

「你跟她講話,說個故事什麼的。」

洛克微微顫抖,平靜地對奎茵開口:「很久以前,在古代的地球上有兩隻鴿子很相愛……」他拿著電離棒開始動手,兩人看來非常親密,簡直像要為女孩沐浴。他們彷彿進入很遠很遠的時空,比在學院訓練中伴著篝火講故事更遙遠,但境況也比眼前慘得多。頭髮燒焦的氣味傳來,胡狼走向我:「底下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問,「她被重力手套擊中了嗎?」

我看著他,有些訝異:「你沒看見嗎?艾迦只是動動拳頭。」

「真慘,」他下顎一緊,眼神沒有起伏地注意著周圍,「我們怎麼會落到這種處境?」

「奧克塔維亞早就布好局了,」我小聲地說,「早在我們到達月球前,她就預備要將首席執政官位子交給貝婁那家族。酒會本來就設了埋伏。」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決鬥之前?還是之後?」

「之前。」我沒有老實說。

「幹得好。這樣的話,看來我們是受害者。野馬似乎沒達成任務。」

「你父親派她滲透奧克塔維亞的陣營?」

「不,我想應該是她自己的主意。不入虎穴……」

「裘利家族背叛我們了。」

他點點頭:「難怪。先前有政治官出面,想趁卡努斯和艾迦抵達前將維克翠帶走。」

「你好像不大擔心。」

「那只是因為維克翠最受她母親寵愛,」胡狼搖搖頭,好像忽然想起什麼,「而且她幫我擋下三個黑曜種——整整三個!她表裡如一,站在我們這邊。」

我看著洛克替奎茵剃髮,悄悄問:「她活得下來嗎?」

「腦部組織里有骨骼碎片,就算能解決腦水腫,還得面對內出血。而且是嚴重的腦內出血。」

我再度望向奎茵,她已被剃光頭髮,表情很安詳,但頭顱側面腫起。單這麼看,實在很難想像她的頭顱里受了重傷,命在旦夕。洛克輕撫她額頭呢喃著。

「救得了嗎?」我又問胡狼,「有沒有機會?」

「在這兒沒辦法,要是有專門的醫療艙就可以,那樣的話成功概率很高。」

洛克柔聲唱歌,一行人抬著奎茵出去。那是院訓時期他和大家在高地一同吃東西時譜的詞曲。那時,奎茵還和卡西烏斯在一起(好像每個女人都和他有過一段似的)。當時我已經注意到奎茵望著洛克的眼神不一樣。他倆就是故事裡的信鴿,在穹蒼中無數次擦身錯過。兩人能夠團聚,洛克本來是很幸福的。

我心裡一痛。還有機會救她。一定得想出辦法。

最高統治者說對了。我誤解了自己的籌碼。在那瞬間,我完全無法反擊。如果艾迦當場殺死奎茵,我能殺了萊森德嗎?假使她出手的對象是塞弗羅、野馬,或者洛克呢?只有一人受傷已是萬幸。

我回頭望向塞弗羅。

他不發一語,穿著護甲旁觀,眼睛也不眨一下,看著洛克抱著他明明喜愛卻知道自己得不到,於是完全沒有勇氣開口告白的女孩。那份酸楚在那張尖銳的面孔划出深深的線條。儘管塞弗羅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就算被胡狼的手下萊拉絲挖去一隻眼睛,彷彿也不懂痛苦。此刻的他竟也壓抑不住情感。奎茵和我們不一樣,她從來沒叫過塞弗羅「矮子精」。維克翠察覺到那股悲傷,但不明白緣由。她搭著塞弗羅的肩膀想安慰他,卻立刻被他甩開。

「我跟你不熟吧?」他吼道。

維克翠趕緊退後:「抱歉。」

「收割者,你在等什麼?」塞弗羅問,「我們還沒脫離險境。」

他頭一扭,我跟過去,請維克翠將小男孩帶上。

塞弗羅與我爬上梯子,塔克特斯站在狹窄走道上,後頭就是客艙和駕駛艙。

「嘿,老兄,你來啦。」塔克特斯壓著受傷的肩膀,還沒幹的頭髮垂在充滿笑意的眼睛前方。他完全不理會性命垂危的奎茵,依舊扯著嗓門講話:「下次你要干這麼戲劇化的事可不可以先打聲招呼?我們差點兒嚇得尿褲子了。」

我從他身旁走過:「我得先忙一下。」

「總是這麼正經,」他望向塞弗羅,「看看是誰來了——矮子精啊!我真好奇,你怎麼還有辦法縮得更小呢?」

塞弗羅毫無笑意。

我們走進客艙。奧古斯都一行和號叫者在桶形椅上扣好安全帶,準備突破大氣層。塔克特斯也就座。

「哈啰,各位精神病,」塔克特斯喊著號叫者,「真高興又能跟各位小朋友見面。尤其是你,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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