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你有什麼操心的事?」那一天下午,白羅問我。我沒有回答,只是搖頭而已。我想,這是我個人的問題,沒有使白羅替我擔心的權利。而且,無論什麼方法,他是無法助我一臂之力的。
即使白羅如何規勸,茱蒂絲可能和年輕人聽膩了老一輩的忠言經常所見的態度,雖然露出笑容,卻好像是別人的事一樣,當作耳邊風聽罷了。
茱蒂絲,我的茱蒂絲……
今天,已經很難正確敘述我那一天所經歷的事。事過境遷,現在回想起來,總是認定那是史泰爾茲庄本身所具有的氣氛所致。在那座別墅里,兇惡的幻想很快地偷偷滲透人心。而且,那裡不但有過去,也有不祥的現在呀!兇殺與兇犯的影子糾纏於這個家!
再我深信的範圍內,兇手一定是阿拉頓,但是,茱蒂絲竟深深地愛慕他!令人難以置信,豈有此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午飯後,波德·卡林頓把我拉到室內一個角落去。然後,清清嗓子,支吾了半天,也沒有談到要點。最後才下了決心告訴我。
「也許是我多嘴,我認為你應該告訴令媛,要她提防。阿拉頓這個傢伙的底細你大概已經知道了吧?聲名狼藉的傢伙。而且,茱蒂絲竟好像要重蹈某案件的覆轍似的。」
沒有兒女的人,總是毫不在乎地會說這種話的!要我警告茱蒂絲?有什麼用?豈不更加糟糕?
如果仙蒂拉再視,她就知道應該怎麼辦,怎麼說的。
坦白地說,我很想這時候什麼都不要說,保持和平。可是,很快地又想起來,那是懦夫才做得出來的。前一次曾因直言不諱忠告茱蒂絲而招來不愉快,使得我節節敗退。原來我經怕我那個身材修長,美麗大方的女兒呀!
我抑制著心裡的動搖,毫無目的的在院子里繞著轉。不知不覺之間走到玫瑰園,我看到茱蒂絲坐在長凳上在那裡,於是,決定權可以說離開了我的手。我從來沒有看過表情這樣不快樂的女郎。
假面具已經被剝下來了。困惑與深切的不幸,明顯地流露在她的臉上。
我鼓足了勇氣,走向茱蒂絲那邊去。在我靠近她身旁之前,她尚未覺察到我。
「茱蒂絲,你怎麼啦?不要那樣想不開。」
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我。「爸,是你嗎?我沒有聽到腳步聲。」
我知道話題要是被轉到日常生活這方面就完了,所以,不客氣地繼續說下去。
「茱蒂絲,你不要以為爸爸不知道,爸爸沒有看見。那種男人沒有那麼好……真的,那個男人沒有那種價值。」
她面向我這邊轉過來,臉上有困惑與警戒之色。「爸爸,您真的知道您自己說的是什麼話嗎?」
「當然知道!你的心已經屬於那個男人的了。可是,茱蒂絲,即使你如何愛他,也無能為力。」
她憂鬱地微笑,是令人看起來心疼的微笑。
「這件事我知道的比您更多。」
「不,你不知道。你不會知道的。茱蒂絲你打算怎麼辦?他已經結過婚。你的將來只有悲嘆和屈辱。然後,到頭來還是以痛苦的自己厭惡自己來結束一切!」
她的微笑更擴大了,是比先前更悲傷的微笑。
「爸爸您也太多嘴了。」
「要了斷,茱蒂絲,你必須死心,了斷一切。」
「不!」
「那個男人不值得你這樣愛他。」
茱蒂絲平靜下來,慢慢地說:「他是世界上最值得我愛的人。」
「不行,不行,茱蒂絲,我懇求你……」
微笑消失了。她像復仇的女神似地反駁我。
「說的多好聽,您想阻撓我嗎?我不能忍耐了。請您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吧!爸爸,我討厭您,非常討厭!這不幹您的事。是我的人生,和他人不相干……是我自己的秘密呀!」
她站起身來。一手把我推開,從我身旁溜過去……化成一個復仇的女神似的。我大失所望,目不轉睛地目送我的女兒。
我茫然自失地站在那裡大約十五分鐘,我無法考慮如何採取下一個行動。
就在這時候,伊麗莎白·柯露與諾頓走近我身旁來。
後來才感覺到,這兩個人待我很友善。他們一定看出我已受不了精神上的挫折了。可是他們卻很體貼入微,不說一句會使我傷心的話。他們邀我去散步……這兩個人都是愛好大自然的;伊麗莎白·柯露教我一些野花的名字,諾頓則讓我從望遠鏡里看些小鳥。
他們說的那麼溫和,慰藉了我的心,而且說話內容也僅限於小鳥與樹叢里的花而已。漸漸地,我恢複為平常的我,儘管如此,內心身處仍然處於非常迷惑而混亂的狀態。
況且,我深信,凡是人,誰都一樣,任何所發生的事,一切總是和自己的心情混亂原因有關。
所以,當正在用望遠鏡看鳥的諾頓叫了一聲說:「喝,那不是褐斑啄木鳥嗎?我從來連一次都……」而忽然把說到一半的話中斷時,一瞬間我覺得事有蹊蹺。於是,我伸手要那望遠鏡。
「請借我看一下。」
我的聲音帶有硬要的口氣。
諾頓還在操作望遠鏡。然後,不知道為什麼,竟戰戰兢兢地說:「不,我看錯了……已經飛走了。其實只不過是很普通的鳥。」
他的臉色蒼白,表露出內心的動搖,連視線也不敢朝向我們。看來他是既驚惶失措,同時也像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即使我下定結論,說是諾頓不讓我看到他從望遠鏡所看的東西,至今依然想不通,他那樣做好像很不合理似的。
不管他看到什麼,我們很顯然地看到他為他自己所看到的東西而惶恐失色。
他的望遠鏡對準了以帶狀延伸的遠方的樹林那邊,他在那裡看到什麼呢?
「借我看!」我以不容他不答應的口氣說。
我要拿他望遠鏡,諾頓好像不交給我,但又像是故意這樣做的樣子。我把望遠鏡連借帶搶地拿過來。
諾頓有氣無力地說:「不是這一回事……我是說,小鳥已飛跑了。我……」
我用有點發抖的手把望遠鏡拿近眼睛來。這是倍率很高的望遠鏡。我盡量把望遠鏡瞄到認為可能是剛才諾頓所看的那個地點附近。
可是,除了只發現一個白色的東西(是否年輕女子的白色衣服?)消失於樹林之外,什麼也沒看見。
我把望遠鏡放下來,不說一句話,還給諾頓。他不想跟我的視線接觸。煩惱與困惑表露於他的臉上。
我們默默地走回家,但是在半路上,尤其是諾頓,好像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們回到家才一會兒,富蘭克林太太和波德·卡林頓也回來了。據說,因富蘭克林太太想買點東西,所以他才開車道了泰德明斯達去一趟的。
看情形她今天可能隨心所欲地買了不少東西,大大小小一包包的從車上給搬下來。她的臉色充滿朝氣,在那裡手舞足蹈。
波德·卡林頓接受夫人之託,把特別容易破損的東西搬上二樓,而我也唯唯是從,依她所託,幫了一點忙。
但看她開口都比平常乾淨俐落,有點興奮。
「燠熱的很,好像有颱風要來的樣子看情形,天氣很快就會變,聽說缺水的情形很嚴重,是近幾年來罕見的旱天哪。」
她面向伊麗莎白·柯露說:「各位作何消遣?約翰呢?他人到哪兒去了?他曾告訴我說他頭痛要出去散散步的,但是,他怎麼會頭痛?可能是他那些實驗使他傷腦筋才頭痛的吧。聽說不大順利的樣子,他要是能多講些工作上的事讓我有所了解就好了。」
她歇了一口氣,然後這一次即向諾頓說:「看你一句話也不說,咦?諾頓先生你怎麼了?好像驚魂不定的,可不是看到鬼婆婆的鬼魂吧?」
諾頓一怔。
「不,哪兒來看到鬼魂?只是,想到一些事。」
這時候卡狄斯推著載了白羅的輪椅進來。
然後把輪椅停在大廳上,以便把主人抱上二樓。
白羅忽然流露出警戒之色,在每個人臉上打量。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嗎?」他莊嚴地問。
沒有人立刻回答他。終於,巴巴拉·富蘭克林裝模作樣地發出笑聲。她說:「不,沒什麼,你看,沒什麼事嘛。只是,好像快要打雷了吧?哦,我累死了。海斯亭上尉,麻煩你把這個東西幫我拿到二樓好嗎?對不起。」
我跟在她後面上樓,沿東廂的走廊走。她的房間就在走廊盡頭。
富蘭克林太太開門,我雙手抱滿了一大堆東西,站在她背後。
房門開處,一幕光景映入眼:波德·卡林頓坐在窗邊,讓顧蕾絲護士看他的手掌心。一瞬間,富蘭克林太太忽然停住腳步。
他抬起頭來,有點難為情地笑了。
「嘿,我正在讓顧蕾絲護士看我的運途,她是看手相的名家呢。」
「哦?我一點也不知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