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收割者 第四十一章 胡狼

他猛地縮回手,動作快極了。

我比他更快。

我的匕首深深扎進他的手掌,把他釘在了桌面上。

他疼得咧開了嘴,發出野獸一般的喘息,試圖掙脫匕首。但我遠比他強壯,刀刃沒進桌面四英寸,我舉起一把酒壺,把它釘得更深了。他拔不動匕首。我身子往後一靠,看著他掙扎。最初他表現出一種原始而瘋狂的恐慌,而後,某種比我的暴行遠為野蠻、冷酷、富有決定性的性格再度蘇醒。他冷靜下來的速度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快。他深呼吸了一次,也許三次,隨後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彷彿我們正在把酒言歡。

「哦,該死的。」他簡潔地說。

「我想我們應該彼此更了解一點,」我說著,指了指自己,「胡狼,我是收割者。」

「你的名號比我的好聽多了。」他回答,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是第二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發現你是胡狼?是瞎猜的,但我滿心希望你就是。不過我進到城堡里之前就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沒有人會毫不抵抗地把城堡拱手讓人。你的戒指大小不對。下次記得把你的手藏起來。沒安全感的傢伙要麼把手藏起來,要麼老是動個不停。你是沒機會贏過我的。學監們知道我要來,打算設陷阱把我幹掉,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你。而你一定會偷偷溜到這裡來,試圖趁我不備來個突襲。他們犯了個錯誤,你也是。」

胡狼注視著我,然後轉過頭向我的士兵們望去,嚇得一縮身子。近五十人的軍隊從地上爬了起來,清醒得和在大白天一樣。我要讓他們看看我的詐術是怎麼起效的。

「啊。」意識到自己的陷阱已變得毫無作用,胡狼嘆了一口氣,「我的士兵們呢?」

「哪些?和你在一起的,還是藏在城堡里的?是在地下室,還是地板底下的地道里?我不敢說他們現在正開心地笑個不停,朋友。帕克斯像野獸一樣勇猛,為防萬一,我還派野馬去了。」

「你把她支開原來是為了這個目的。」

免得她不小心問我們怎麼喝葡萄汁都能喝醉。

帕克斯一定會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雷聲依然隆隆地轟響著,我希望胡狼為這次突襲投入了大量兵力。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就有麻煩了,因為朱庇特的城堡是他的了,朱庇特的軍隊說不定也是他的,而在此之前,朱庇特已經吞併了朱諾和伏爾甘的大半兵力,很快馬爾斯也會被它擊敗。不過,我已經抓住了他。

胡狼被匕首釘住,流著血,旁邊還有重兵圍困。他的突襲泡了湯,輸了一局,但還沒有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不再是呂西安了。他神情自若,看不出手掌被刺透的樣子,聲音也沒有一絲躊躇。他沒有發怒,卻十分可怕。他讓我回想起了我自己發怒前的狀態——心平氣和,不慌不忙。他沒有像我希望的那樣,在我的士兵眼前蠕動掙扎,於是我把他們遣散了,只留下十名號叫者,既有老兵,也有新人。

「想談一談的話,就先把我手上的刀子拔掉,」胡狼對我說,「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麼插著挺疼的。」他的話語很輕鬆,語調卻十分堅決。他的臉變得很蒼白,身體也因為突如其來的衝擊發起抖來。

我微微一笑:「你剩餘的部隊呢?萊拉絲,那個女孩,她在哪兒?她欠了我朋友一隻眼睛。」

「放我走,如果你想要,我會把她的頭裝在盤子里送給你。要是你願意借我一個蘋果,我還能讓她叼在嘴裡,像筵席上的烤全豬一樣。你要怎麼辦就怎麼辦。」

「沒錯,你的名號就是這麼來的,不是嗎?」我譏諷地拍了幾下巴掌。

胡狼萬分遺憾地發出嘖嘖聲:「萊拉絲喜歡那個詞的發音,足夠刺人,所以我才想往她嘴裡塞個蘋果。我本想有一個比胡狼更有威嚴的綽號,但名聲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他沖塞弗羅點點頭,「和那個小矮子精跟他的毒菌小隊一樣。」

「毒菌是什麼意思?」薊草問。

「那是我們對你們的稱呼。被收割者和塞弗羅騎在頭上的傢伙。要是你們想在遊戲結束後弄到個好一點的頭銜,你們只需要簡簡單單地把大壞蛋收割者殺掉。別打昏,殺死他。往他脊椎里捅一刀,你們就能當上統帥、執政官或者隨便什麼大官。我父親會很樂意幫你們這個忙的。來做個交易吧。簡單得很。」

塞弗羅抽出匕首,瞪了他的號叫者們一眼:「沒那麼簡單。」

薊草沒有動。

「但值得一試。」胡狼嘆了口氣,「我承認,我是個政治家,不是戰士。想交談的話,你自己也得說上幾句,收割者。你看上去活像一座雕塑。我不跟啞巴雕塑說話。」他身上有種冷冰冰的深謀遠慮的魅力。

「你真吃過分院同窗的肉嗎?」

「在黑暗裡待上兩個月,你只能嘴邊有什麼就吃什麼,就算那東西還在動彈。那檔子事並不讓人印象深刻,說真的。人性變得比我所希望的少了很多,非常接近野獸。誰都會這麼做的。不過,挖掘我的醜惡回憶可不是談判的法子。」

「我可沒在跟你談判。」

「人類始終都在談判。這是對話的本質。有人手裡掌握著某樣東西,知道某個信息。有人想要某樣東西。」他臉上露出令人愉快的微笑,眼睛卻是另一回事。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呂西安的假面被撕掉以後,他的身體里彷彿住進了另一個靈魂。我見過表演的高手,但這次不一樣。他似乎已經理智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收割者,我會讓我的父親給你你想要的一切:艦隊,一大群任你取樂的粉種婊子,或者為你四處征伐的黑曜種,什麼都可以。要是我能在這場小小的修學遊戲里取勝,你可以得到一個最好的職位。但要是你贏了,前面只有更多的學習,更多的考驗。我聽說你的家族負債纍纍,聲名狼藉——只靠自己往上爬是很艱難的。」

我差點忘了自己還有一個虛假的家族。

「我會用自己的雙手奪取桂冠。」

「收割者,收割者,收割者。你以為這就是一切的盡頭了?」他厭惡地嘖了一聲,「錯。大錯特錯,我的好朋友。但是,要是你肯放我走,所有的艱難……」他用那隻自由的手做出一個掃除的動作。「全都沒了。我父親會成為你的導師,你好,權力;你好,名聲;你好,勢力。跟這些東西……說再見吧,」他指了指那把匕首,「給你自己一個未來。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互為仇敵,現在,讓我們作為男人結成盟友吧。你握劍,我執筆。」

舞者應該會希望我接受他的提議,保證我活著走出學院,並快速擢升到高位。我可以出入首席執政官的府邸,待在那個殺害了伊歐的男人附近。哦,我真想接受。但這樣一來我就會被學監擊敗,我就不得不讓這個小雜種獲勝,讓他父親自豪地微笑,讓那個自鳴得意的笑容他媽的在那張臉上蔓延開來。去他的。讓他們吃點苦頭吧。

門開了,帕克斯咧嘴笑著,低頭走了進來。

「多好的夜晚啊,收割者!」他笑著說,「我在井裡逮到了那些小雜碎。五十個人。看樣子他們在底下挖了很長的地道,他們一定是用這一招攻下城堡的。」他「砰」的一聲關上門,往桌沿上一坐,啃起一塊剩下的肉來,「一場濕活兒!哈哈!我們把他們引上來,痛快地大殺特殺了一場。真痛快。赫爾加知道了準會喜歡的。現在他們都是奴隸了。我說著這話的時候,野馬已經把他們都變成奴隸了。但她情緒好像不太對勁。」他吐出一塊骨頭,「哈!就是他嗎,那個胡狼?他的臉白得跟紅種人的屁股一樣。」他湊上來,仔細一看:「瞧瞧,你把他釘上了!」

「我想你對付的人比他塊頭大多了,帕克斯。」塞弗羅補充了一句。

「是的。那些人氣色也好得多。他灰頭土臉的,活像個棕種人。」

「管好你的舌頭,白痴,」胡狼對帕克斯說,「那東西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不見了。」

「再頂嘴,你褲襠里的那根也會不見!哈!那玩意兒是不是和你的塊頭一樣小啊?」帕克斯聲如洪鐘地說。

胡狼不喜歡被人嘲笑。他默默地盯了帕克斯一會兒,把視線轉回到我身上,彷彿毒蛇甩了一下信子。

「你知道學監在幫你嗎?」我問,「他們曾經試圖殺了我。」

「當然,」他聳了聳肩,「我收到了……超過平均水準的獎品。」

「你不在乎作弊嗎?」我問。

「要麼作弊,要麼被作弊的玩家幹掉。不是嗎?」

這句話很熟悉。

「哦,這次他們救不了你了。太遲了。到你自己救自己的時候了。」我又往桌面上插了一把刀。他明白這是幹什麼用的。

「我聽說過,被捕獸夾夾住的時候,胡狼會咬斷自己的腿以重獲自由。用刀子比用牙齒省事一點。」

他發出一聲快速而短促,像狗叫一般的笑聲:「要是我砍斷自己的手,你就放我離開?這話當真?」

「門就在那兒。帕克斯,按住匕首,免得他作弊。」

就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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