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金種 第二十三章 分裂

儘管我們依然睡在同一個屋檐下,短短几天,分院就分裂成了四個小部族。安東尼婭的家族似乎擁有一個相當大的星系旋臂,她把中等學生拉攏了起來——夸夸其談的人,叫苦連天的人,深思熟慮的人,依賴他人、怯懦畏縮以及玩弄權術的人。

提圖斯的追隨者大都是優等或中等學生,體格強健、熱衷暴力、跑得快、英勇無畏,典型的智將,野心勃勃的人,還有投機分子。顯而易見,都是馬爾斯分院會選中的典型。卡珊德拉,一位出類拔萃的鋼琴家也加入了他的團體。還有脾氣暴躁的波拉克斯和瘋瘋癲癲的維克瑟斯,後者一想到把金屬刺進人的血肉里,就會愉悅得發起抖來。

如果卡西烏斯和我更懂得權謀,本可以把提圖斯的優等生弄到我們這邊來。該死,如果我們要他們服從,所有人都會跟隨我們的。不管怎樣,卡西烏斯和我曾是最強大的,但我們給了提圖斯恫嚇他們的機會,給了安東尼婭巧言迷惑他們的機會。

「該死的安東尼婭。」我說。

卡西烏斯笑了,搖了搖他長滿金髮的腦袋。我們在高地一路向東,尋找被藏起的物資。我的長腿一分鐘內就能輕鬆跑完一公里的路。

「哦,你終於開始明白她是怎麼樣的人了。要是小時候我和她的家族沒有一起度過假,我大概也會把她當作一個民主派。但她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她更像獨裁者,或者……那個詞怎麼說來著,更像總統。披著必然性外衣的暴君。」

「她是泔水桶里的一堆狗屎。」我說。

「天啊,這話是什麼意思?」卡西烏斯放聲大笑。

納羅叔叔可沒教過他這句話。

「什麼?哦。我在約克敦的時候聽一個高等紅種人這麼說過。意思是掉在一杯好酒里的蒼蠅。」

「高等紅種人?」卡西烏斯哼了一聲,「我的一個保姆是紅種人。我知道他們。真奇怪,本應該找棕種人的。我睡覺的時候那女人總給我講故事。」

「真好。」我說。

「我倒是覺得她傲慢又煩人。我跟我媽說過,我想讓她閉嘴,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因為她老講什麼山谷啊、無聊的愛情故事什麼的,結尾都有點悲傷。讓人心情鬱悶。」

「你抱怨之後,你媽媽是怎麼做的?」

「她?哈!她在我頭上拍了一下,說我們總能從各種各樣的人身上學到些什麼,就算對方是高等紅種人。她和父親都喜歡裝出一副先進分子的樣子。我真是搞不懂。」他搖了搖頭,「但約克敦。朱利安不相信你是從約克敦來的。」

我心中的黑暗回來了。連伊歐都無法將它驅除。我高尚的任務,由此而得到正當化的一切都無法消除我的負罪感。在入學儀式里,我是唯一一個不應有任何罪惡感的人。但除了洛克,我想我是唯一一個感到愧疚的。我看著自己的手,想起了朱利安的血。

卡西烏斯突然指了指西南方的天空:「這該死的是什麼?」

幾十個醫療機器人一閃一閃地從飄浮的奧林匹斯城堡飛涌而出。遠處傳來哀號聲。學監緊隨其後,像火焰箭一樣飛快地向南部的山區衝去。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不管發生了什麼,南部陷入了混亂。

我們的小部族依然睡在城堡里,但從高塔搬到了門樓。我們不想和提圖斯那伙人碰頭。為了保證安全,做飯的事我們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我們在北部高地的一個湖邊碰頭,一起吃晚飯。我們的人並不都是優等生。除了卡西烏斯和洛克,還有中等的奎茵和莉婭,剩下的都是劣等——小丑,苦臉,野草,卵石,薊草。這讓卡西烏斯很不爽,雖然他們之中最差的和其他色種相比,依然超凡脫俗。他們健壯、堅韌,聽過的話絕對不需要重複第二遍,除非他們想表達自己的想法。他們服從我的指揮,甚至能料到我下一步的要求。我把這歸功於他們相對不那麼優越的生長環境。

他們大都比我聰明,但我有一種被他們稱作草莽智慧的能力,我在擴展性智力測試中的高分可以證明。除此之外,我還有硫磺火柴,這使我成了普羅米修斯。據我所知,安東尼婭和提圖斯都沒有火。於是我成了唯一能餵飽他們的人。我要求部族成員們獵殺山羊或綿羊,誰都不許光吃不幹,儘管苦臉想盡辦法鑽空子。他們沒有注意到,用刀割斷第一頭山羊的喉嚨時,我的手在發抖。那頭羊的眼神充滿信任,然後變成迷惑,在死去的時候還以為我是朋友。它的血很溫暖,和朱利安的一樣。它脖子的肌肉很硬,我只能用一把鈍刀把它鋸開,和莉婭殺死她的第一頭綿羊時一樣。她一邊殺一邊尖叫。我命令她在薊草的幫助下把羊皮也剝掉。她不知該怎麼做,我就抓住她的手引導她,給她力量。

「要不要爸爸幫你把肉切開?」薊草嘲笑地說。

「閉嘴。」洛克說。

「她能自己搞定,洛克。莉婭,薊草在問你問題。」莉婭看著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再問她一個問題,薊草。」

「要是我們跟提圖斯的人對上了,你該怎麼做?尖叫嗎,孩子?」薊草明白我想讓她做什麼。把羊交給莉婭前半小時,我跟她交代過了。

我朝莉婭側側頭,示意薊草。

「你打算哭嗎?」薊草問,「抹著眼淚……」

莉婭尖叫著跳起來,撲向薊草。兩個女孩滾成一團,捶打著對方的臉。不一會兒,薊草就勒住了莉婭的喉嚨。洛克不安地走到我身邊。奎茵把他拉了回去。莉婭的臉變成了紫色,用手拍打著薊草,然後昏了過去。我向薊草點點頭表示感謝。面色陰沉的女孩緩緩向我點了點頭。

但第二天早晨,莉婭的肩膀挺得更直了。她甚至鼓起勇氣抓住了洛克的手。她自稱是個比我們都要好的廚師,但實際上並不是。洛克自己動手試了試,結果不比她好多少。吃他們做的食物,像是吞噬纖維,或者干海綿。就連什麼都懂的奎茵都搞不出一道像樣的菜來。

我們在離城堡六公里外的營地廚房裡燒熟山羊肉和鹿肉。這些都是在夜裡,在一條幹燥的峽谷里完成的,這樣誰都不會看到火光和煙霧。我們不殺綿羊,而是把它們趕攏,養在北部高地的一個要塞里以保安全。我可以用食物吸引更多人加入我的團體,但食物有多大的好處,就會帶來多大的危險。要是知道我們有火、食物和乾淨的飲用水,難說提圖斯和他的殺手們會做出什麼來呢……

我和洛克在南邊探查一番後,在返回城堡的路上,聽見一片小樹叢里傳來騷動聲。我們悄悄靠近,聽到了咕噥和猛擊的聲音。我們以為遇到了分食山羊的狼群,從灌木縫隙間望去,卻看到四個提圖斯的手下蹲在一頭死鹿旁邊。他們臉上全是血,眼睛昏暗而貪婪,正用小刀割著鹿肉。只不過五天沒有火,只不過吃了五天壞掉的漿果,他們就變成了野蠻人。

「我們得給他們火柴。」之後,洛克對我說。

「不。要是我們給他們火柴,提圖斯的勢力會變得更大。」

「到這份上,這些還重要嗎?再吃生肉的話他們會生病的。他們已經病了!」

「讓他們把屎拉在自己褲子里好了,」我哼了一聲,「還有更糟的呢。」

「告訴我,戴羅。讓提圖斯主宰一個強大的馬爾斯分院,或者戴羅主宰一個弱小的馬爾斯分院,哪一個比較好?」

「對誰來說比較好?」我暴躁地問。

他只是搖搖頭。

「讓他們吃壞肚子吧,」卡西烏斯表態,「這是他們自己種下的因,讓他們承受後果吧。」

我的隊伍表示同意。

我喜歡這支差等生組成的軍隊。他們不像優等生那樣出身優越,受過良好教育。大多數人在我分發食物時都沒忘記說謝謝——一開始他們可不這樣。他們不會貪圖刺激,跟著提圖斯搞什麼午夜斧頭突襲。不,他們之所以跟隨我們,是因為卡西烏斯的非凡魅力有如陽光,在他的光芒之下,我充當影子,看似適得其所。實際則不是這樣,我的影子和我一樣,誕生在礦坑中。

話說回來,我還是自有一套策略。我們在一條河谷底部一個浸了水的地窖里找到一些信息終端,我讓我的人用它製作地圖。但我們還是沒有武器,只有我的鐮刀、幾把匕首和一些削尖的棍棒。因此,我們的一切策略都以搜集情報為基礎。

有趣的是,只有一個小團體看似過得不錯。不是我們,不是安東尼婭他們,更不可能是提圖斯,是塞弗羅。我幾乎可以肯定,他的小團體只有他一個人,除非他收養了狼群,很難說他有沒有這麼做。我們的分院從不集體進餐,但夜裡我偶爾能看到他順著山坡疾跑,身上披著狼皮。對此,卡西烏斯形容得非常準確:「看上去像祭靈節前夜出現的毛蓬蓬小鬼。」有一次,洛克聽到有什麼東西在霧氣籠罩的高地上嗥叫,但不是狼。有時他和平時一樣走來走去,咒罵所有能動的東西,除了奎茵。他對奎茵另眼相待,他不辱罵她,相反,還送給她肉和可食的蘑菇。我想他是愛上奎茵了,儘管奎茵愛的是卡西烏斯。

我們請求奎茵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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