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秋田刑警帶來的稻澤義雄臉色鐵青地進入凶宅,身子不住地顫抖,對周圍投以不安的眼光,看到研三又馬上把視線移開。

「研三!」

「你剛說與你擦肩而過的人,就是他嗎?」

「沒錯!」

「你也一起來。」

他於是便在八張榻榻米大的房間里開始詢問稻澤義雄。

「勞駕你到這兒的原因,你大概知道了吧!」

「是!不……」

「你的姓名和年齡?」

「我叫稻澤義雄,四十五歲。」

「職業呢?」

「土木建築業,擔任最上組的經理。」

「請讓我們採集你的指紋。」

稻澤因害怕而無法好好地應對,伸出的雙手不住顫抖。紙和印表機已經拿來。退到別個房間的指紋收集員回來,對課長耳語著什麼。

「你主人的情婦住處,你大概不會都沒來過吧!」

「是!我偶爾會送錢來。」

「昨晚你是來送錢的嗎?」

「不!昨晚是……」

「早上才回去的嗎?」

「哪有這回事!」

「撒謊!你早上拎著小包袱從這兒出來,有人看到了……」

這一擊正中要害,稻澤勉強擠出笑臉,卻比哭還難看。他咬著香煙,要點火柴,卻怎麼也點不起來,左右兩手一直無法協調。

「怎樣?你乾脆就承認殺了絹枝吧!你到底將屍體藏在哪裡了?」

稻澤的煙掉在榻榻米上,便將雙手伏在上面,看著課長的臉。

「不!不是我!我到這兒時,絹枝就已經死了。」

他大聲叫著。

「說來聽聽。」

「事實上,我偷偷愛上絹枝,也許你會笑我這麼大把年紀了,替老闆送錢到這兒,竟還產生那種中學生似的愛戀——一旦看到她背上的刺紋,啊!那真是不可思議的美麗,簡直令人瘋狂,喪失理智。一個過了四十歲的人了,又有老婆孩子,偏偏對主人的女人有非分之想——我自己罵自己也沒用。起初,絹枝對我都不理不睬。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要告訴我先生,真討厭!

「就這樣,她很乾脆地拒絕我,我知道她以前做什麼的,也許是我自大也說不定,過去我會有說服女人的經驗,覺得這件事並非完全沒希望,只要一再努力,終有一天她會被我的真情所感動。大約十天前,事情稍有轉機,一直到前天她給了我一個很好的迴音。老闆搭昨晚的火車,從靜岡到大阪出差。

「——明晚十二點,傍晚時人多,讓人家看到麻煩,主人出差不在東京,女佣人也休息了……

「聽她這麼說,才知道我的願望終於達成了,一心只想快點用我的雙手擁抱那美麗的刺青。」

到底是在受訊問,還是在講情話給別人聽,真是讓人難以分別。松下課長感到十分緊張,對他的一言一語都特別注意聽。

「我昨晚到八點為止,一直都在澀谷我認識的那家餐館喝酒,邊喝邊等,但又怕喝醉了會讓她厭惡,所以八點多就去了。到了下北澤車站時大約八點半,在站前的茶店喝了杯冰咖啡解酒,約十五分鐘就離開,步行到這兒來。家裡的燈都關著,由於時間還是太早,路上還有人走動,我為了消暑就在附近散步,約十點半又回到這兒來。那時忍不住想著,不如進去算了。不過,當時隔壁家的二樓有學生在彈吉他,若被他們看到了,以後若發生事情就不好了。大概約十一點時,鄰家的電燈關了,我就打開木板門進入家中。」

「從你等待的地方,可以看到這家的門嗎?」

「可以啊!」

「你從十時半到十一時之間,有沒有看到什麼人從這個門進出?」

「沒有!」

「好,繼續講下去。」

「是。進去一看大門緊閉,我按約定從後面的板門進去,小聲地喊:

「——絹枝小姐。

「一點迴音也沒有,我以為她在睡覺,便偷偷地進去。卧室都看不到她的人影,床也還沒鋪,我覺得有一種被騙的感覺,頓時便生起氣來。廊下的盡頭有流水的聲音,啊!她在洗澡,因害羞不好回答,我便自作聰明地來到浴室前面,再叫她的名字,還是沒回答,只有流水聲,似乎沒人在裡面。我慌張地轉動把手,但門卻打不開。我覺得鞋底有點異樣的感覺,一看,原來我一直踏著血走過來。」

稻澤現在想來心裡仍十分害怕,吞了口口水。

「我害怕得想逃,但又很想探究浴室裡面的情形,門下有一點縫隙,露出些微的亮光,我便從那兒窺看裡面——看見人手腕的切口,我差點昏了過去。我到底怎麼昏睡過去的,現在已記不得了,等我醒了想離開,最後一班電車已經開走了。我後來連怎麼回去的也忘掉了,只知道到達大森的家中是早上三點。回到家,頭腦一片混亂,那隻斷腕不停地浮現在眼前,一直到早上才覺得不得了,我昨天想送給絹枝小姐的皮包竟遺忘在那兒,包袱上又綉有我的名字。」

稻澤用縐縐的手帕拭去額上的汗水。

「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做。殺人現場留下自己證物,……所以我絞盡腦汁無論如何也要把東西拿回來不可。我沒吃早飯,又從家裡回到此地,那時已過八點,幸好街上還沒什麼人。逮到個好機會,又潛入住宅,昨夜屋內還好好地沒被動過,但今天卻好似遭了小偷一樣,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我感到相當吃驚。我還是找我遺落的小包袱,結果在廊下浴室前找到了,就很高興地跑出庭院。看了外面沒人,才安心地出門到下北澤車站搭車,轉往新宿再到中野上班。」

稻澤冗長的供詞終於結束了。

「浴室的燈亮著嗎?」

剛才一直默默聽他講話的課長如此問。

「是的。」

「你記不記得關燈了么?」

「沒有!」

「研三,來!」

松下課長站起來叫研三到走廊,以慎重的口吻問:

「你們剛發現屍體的時候,浴室的燈是不是亮著?」

「沒注意!」

「你們有沒有動開關?」

「我沒有!」

「博士呢?」

「不知道。」

「你打電話到警視廳的時候,博士在哪裡?」

「站在浴室的前面。」

「電話的位置可以看得到浴室嗎?」

「看不到。」

「這麼說,博士在這段時間做了什麼,你就不知道咯?」

「對!」

「嗯!當我們進去時,浴室的燈已經通過外面的開關被關掉了……」

松下課長好像想到什麼,看著弟弟的臉小聲說。

「我覺得有點奇怪!吃了這麼多年的警察飯,以為練就了靈敏的第六感:犯人將死者藏於密室,延遲證物發現的時間,這是所有犯人共通的心理。但若如此,水一定要關,電燈也一定要關才是,假使稻澤所言非假,而博士又沒有動開關的話……這點要特別注意。」

課長回到座位,卻對這點不再追究,轉個話題繼續問絹枝與竹藏的關係。

「我昨晚說過,他該到靜岡去。但凌晨兩點我問他從哪兒打電話來,他好像很不高興,『我要去之前,還要拐到別的地方,也許會晚一班車,不用來送我了。』

「他這麼說著,就從辦公室出去了。約五點的時候,我打電話到他家裡,那邊說他還沒到。我想他大概直接到車站去了,但昨晚值班人員因有事,打電話到他靜岡的投宿地點去,那邊也說他還沒到。」

「今早也沒回到住宅嗎?」

「是的。」

「最上到底有多少財產?」

「大概有七八百萬日幣,其他無法估計的還不知有多少。」

「他的家庭呢?」

「我們老闆的想法很奇怪。他並不是討厭女人,就我所知,那些跟他有關係的女人,沒有一個入戶籍的。

「——女人,我很快就膩了,若娶為正式的老婆,將來要趕還趕不走呢!

「這就是他的口頭禪。」

「那麼絹枝也一樣,是他暫時享樂的對象嗎?」

「稍微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像這樣全身有紋身的女人,只有她一個。起初是因為好奇,最後便一直陷下去——他這麼告訴我,好像一點也無法擺脫。

「——就因為那個大蛇的關係,我好像被大蛇絞住,無法動彈。

「他曾私下對我這樣說過。」

「這樣!刺青有如此的魅力嗎?」

課長獨自念著,而在一旁的研三早已臉紅起來。

「最上的家族呢?」

「只有弟弟阿久,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弟。」

「跟早川博士有什麼關係?」

「他是老闆母親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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