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百穀律師的發言,越發熱烈了。

「剛才我詳盡地敘述了形成村田和彥性格的因素,現在在這一前提下,進入對事件本身的辯論……

「我在這個法庭上,冒著犯誹謗罪的危險,檢舉了證人津川廣基是殺人、屍體遺棄的嫌疑犯。在過了兩個星期的今天,他仍然不承認他自己犯下的罪行。但是,關於他犯下的偽證罪,他是不得不承認了。

「這個法庭是審判村田和彥罪行的地方,不是議論其他人罪行的地方,檢察官的這個意見,我也是同意的。但是,根據證人的事關重要的偽證,來決定村田和彥的死活,這是對神聖審判的冒瀆。這個證人的這種證言,不是簡單地不予採用就可了事的問題。

「根據我調查的事實,津川廣基好象也是一個具有危險性格的人物。我這個小小的律師,委託私人律師調查清楚了,他是一個慣於玩弄女性的人,他和好幾個女人有關係。當然,能力遠遠超過我個人以上的警察局和檢察廳的諸位先生,若是銳意進行調查的話,這應該是早已弄清楚了的問題。根據調查還了解到,他平時很奢侈,他的生活水平超出他的收入水平,當然,誰都希望生活得到改善,他若是業餘搞點副業或做點股票生意,弄點額外收入補貼生活,那也沒有特別理由加以指責。

「但是,除了這次事件發生以後的不正當的投資以外,在這方面他並沒有做出什麼成績。比方說,在業餘用筆名為別的雜誌寫文章搞點收入的事情也沒有過。

「他家裡沒有什麼資產,生活水平又超過收入水平,別人不是容易首先就想到他是從女人那裡弄來的錢嗎?

「當然,要說這不過是辯護人的一種想像的話,也確實是那樣。一個律師沒有警察那麼大的許可權。很明顯,一個一個地去訪問和他有過關係的女人,詢問是否和他有金錢來往,那是超出我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我也不願意再惹來恐嚇人的嫌疑。但是我已查明,他穿的西服革履和他的收入是不相稱的,而且他經常為手頭拮据而苦惱。

「檢察官一開始就舉出村田和彥的性格和過去的經歷,想以此來證明這很容易使他犯危險的罪行。若是允許這樣推理的話,那麼,津川廣基的性格,不是同樣有這種危險嗎?

「要說他對生活安定的從堂妹東條康子不加染指,那反而是奇怪的事情呢!

「關於東條康子這個女人的性格,除了證人星曉子的證言以外,沒有其他可靠的資料。她具有強烈的征服欲和物質慾望、虛榮心也很強,這大概是事實。其他慾望比人強似一倍的人,一般說來,肉體慾望也要比一般人來得強烈。至少她是她丈夫一個人滿足不了的女人。她最初所以沒看上津川廣基,恐怕是因為他不能使她在物慾和肉慾兩方面同時得到滿足的原故。村田和彥送給她寶石和其他許多貴重的禮物,而她則對村田的責任不在自己的心靈上唯一的創傷,表示理解,給以安慰。對她這樣的女人來說,這種二重生活,或許正是她所希求的。」

真是相當激烈的辯論。當然,一個律師往往為了幫助請他為之辯護的被告,而不得不對他人進行攻擊或加以傷害,我發現,在百穀律師身上,也有潛伏著這種性格的一面。

「據說,所有女性的身上,都同時潛伏著母性愛和娼婦性。在某種意義上,康子對村田的愛情,也不能說沒有母性愛的因素。否則,恐怕他也不會在她身上傾注如此獻身的愛情。但是,康子好象並不希望和他結婚。不難想像,這恐怕是出自一種虛榮心。另一方面,也不能說她完全沒有娼婦性。看來,好象是一種非常矛盾的性格。但是,人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形體。若不以這種事實作前提,東條康子在這次事件中的行動,將是無法理解的。」

這時,一個法庭的吏卒進入法庭,交給百穀泉一郎一個紙條。他看過紙條,驚愕地抬起頭來,說道:「審判長,我請求辯論中斷幾分鐘,不,有一兩分鐘就夠了。」

「為什麼?」

「剛才,接到了一個重要報告——一個恐怕要改變這個最後辯論的性質的重要報告。」

「好吧。」裁判長點了點頭。

百穀律師輕輕行了個禮,到走廊去了。

我也悄悄地立刻從記者席後邊的門走了出去,看見百穀明子站在走廊里。他們兩人耳語了兩三句,就一左一右分開了。這時百穀泉一郎的臉上,泛出了微笑。

「對不住,我繼續辯論。」

剛剛回到法庭的百穀泉一郎繼續辯論下去。

「下邊我要證明東條康子和津川廣基之間存在肉體關係。在東條康子已經死去的今天,津川廣基堅決否認這一事實,檢察官也在法庭上斷言他們沒有這種關係。在這種情況下,證明此事,的確非常困難。康子把丈夫的一多半遺產——一千萬元轉給了津川,但是事實是象津川說的那樣借給他的呢,還是贈送給他的呢,還是用近乎敲詐的辦法弄到手的呢?這在康子死去的今天,是沒辦法搞清楚了。但是,從他在法庭上作偽證可以看出,他的話是不可信的。假如他們倆沒有什麼關係的話,康子為什麼把那麼多的現款用在他身上呢?

「為了得到這樣一筆巨款,另外的手段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津川廣基設法了解到第一次殺人事件的真象,以暴露真象來威脅康子。康子把這麼大的一筆錢交給一個什麼關係也沒有的親屬,除了上述特殊情況以外,是不可想像的。但這只不過是一種假定。下邊我要證明的事實是,他們兩人以前就有關係,第一次殺人那天夜裡,津川就在東條家裡。問題就在被害人東條憲司的一件遺物——死屍腳上穿著的一雙皮鞋上邊。」

百穀泉一郎打開了他的筆記本。

「這雙鞋上有『宮村』的名字,警察當局當時好象除西服以外,還想從皮鞋上來查明被害人的身分。一般說來,雖然常常在西服上綉上名字,但沒有在鞋上綉名字的。大概是在查明了死者身分以後,對這方面的調查就疏忽了。我也象是得到神靈啟示似的,昨天才忽然想到這一點的。因為我耽心怕趕不上最後辯論,所以進行了全力以赴的調查。很幸運,剛才我接到了關於這個問題的調查報告。」

剛才明子和他耳語的秘密,大概就在這裡。但是,這雙鞋究竟是一個有多大份量的證據,我還無從知曉。

「在案卷中只記錄著『黑色男皮鞋一雙』。但是,這家鞋店在淺草鳥越町,那裡只訂做高級皮鞋。在鞋店的訂貨名單上,沒有東條憲司的名字,卻發現了津川廣基的名字,這一事實說明什麼呢?」

「啊!」旁聽席發出了叫嚷聲。我也驚得目瞪口呆。這明顯是致命的一擊。

「當然,一個人外出的時候,也不能說就絕對沒有在別處穿錯鞋的時候。但是,除了在喝得酩酊大醉時,這種情況是少有的。即使肥瘦長短都一樣,也可以通過視覺從顏色、形狀加以識別,還可以在穿的時候通過觸角從腳的感覺上加以區別。這雙鞋要是不是東條憲司的,那麼,他是在什麼地方穿錯的呢?

「有點常識的人,誰都會明白,這雙鞋最後不是根據他自己的意志,而是借村田和彥的手穿上的。因此可以斷定,這雙鞋的主人,當時就在東條家裡。

「但是,他不是一般來訪的客人。從康子看完戲回家的十點半到十一點前後到村田和彥來到這裡的一點鐘前後,呆在東條家裡的那個人——他要不是殺人兇手的話,那麼,這次事件恐怕就沒有兇手了。我檢舉證人津川廣基是殺人兇手的發言,我認為現在已經找到了證明。」

整個法庭又騷動起來。我往那邊一看,發現百穀明子站在旁聽席的一個角落裡,她的臉上,閃耀著快意的微笑。好象是在無言之中,送來了對她丈夫的聲援。

「這是嚴峻的事實。你們認為有必要的話,可以用法院的職權,去對那雙鞋和鞋店的老闆進行調查;或者由檢察官作為對津川廣基進行攻擊的證據去調查也可以,對我來說,只要能夠證明被告村田和彥無罪就行……

「從各種情況看來,幾乎可以肯定,東條憲司那天晚上是為了捉姦而回家來的。檢察官曾否定了村田和彥的供詞,斷定說東條憲司捉住了通姦現場的確如此,東條憲司完全達到了目的,只是被捉住的對象,不是在這裡受審的村田和彥罷了。」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可說問題得到了解決,裁判的天平,大大的傾斜了過來。

百穀泉一郎勝利了!冢田允行抓起筆記本,跑了出去。

「這裡有一個死屍。這不能說是有計畫的謀殺,而是在彼此激烈爭吵中,從後頭部毆打致死的屍體。這時,一男一女,瞠目而視,呆若木雞——此情此景,也和檢察官推斷的完全一樣,只是那個男的換了一個人,不是村田和彥,而是津川廣基。

「兩個人稍微恢複平靜以後,當然要商量一下善後的對策。他們若是出來自首的話,還有挽救的餘地,但是他們不願意那樣做。津川廣基當時若是自己有車的話,他可能自己把死屍運走扔到什麼地方,也同樣偽裝成強盜殺人的樣子。但是,他當時沒有準備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