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樣說來,開採那個大理石礦山的確是一件很有希望的事業,可是從法律上說,還有試采權,開採權和其他一些問題。另外,那怕是在處女地那樣的礦山上進行露天開採,象採掘設備等等,總還需要一筆費用的。關於這一點,證人沒有問到嗎?」檢察官慢條斯理地繼續進行直接發問。

「我也是一個商人,即使我對那些事情毫不關心,趕在話頭上也總要問一問的。啊,當時我和他在十天裡頭見過好幾次面,所以我記得反覆問過他好幾次。」

「好,接著說下去。」

「總之,他非常需要資金。他說,眼下若是有四百五十萬元錢,就可以先運一車皮到東京來,運來以後,就可以和『英工社』鐘錶製造廠或『鹿野建設公司』或其他一流的建設公司訂立正式的長期合同,周轉金就可以叫他們出了。這四百五十萬元,打個比方說,就好象是用水泵抽水時注入的『引水』一樣。他問我能不能幫他想想辦法。」

「那麼證人是什麼態度呢?」

「說實在的,那時候我也有點動心。但是我擔心的是:權利有沒有法律上的保障,同時我想,既然是那樣有希望的礦山,用不著這樣毫無經驗的人到處去張羅,也一定有人想乾的。我想在北海道籌措一兩千萬元的資金,總不會成問題的。」

「關於這方面,被告是怎麼說的呢?」

「他說,採掘權歸札幌的佐佐木富丸所有,他在當地籌措了大約三千萬元錢,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手裡有這麼多錢,簡直使得他忘乎所以,花了二百多萬元用進口的大理石在札幌蓋了一所四十萬坪 的官邸一般豪華壯觀的住宅,剩下的錢都用在應酬、請客等方面了,開採礦山的費用,連一文錢也沒有了。我一聽都驚呆了,可是這件事反而使我懂得了,有這樣一個先例,在當地確實是再難籌集資金了。村田還說,佐佐木富丸後來把開採礦山的事委託給他所信任的平岡伸了,他對平岡說:『平岡,我做出這樣不檢點的事情,落得連一塊礦石也開採不成了,你接著我的志願幹下去吧,一噸礦石給我一百元的提成就行。』當時大理石的價格,因種類和質量而有所不同,一般的行市是一噸價格五千元。說到一百元的提成,誰都知道,這個微不足道的金額,只要在成本計算方面,打那麼一點點埋伏就可以出來了。但是平岡伸在事業方面剛剛遭到失敗,現在馬上要他籌集一筆資金,實屬力所難及。他於是來到東京,見到舊友村田時,就對村田提出了這件情。」

「那麼,證人已經見到平岡伸這個人了吧?」

「我記得和他在一起吃過兩三次飯。」

「證人是準備怎樣處理這件事的呢?」

「四百五十萬元錢,當時我一個人是拿不出來的,但由於工作關係,我認識不少人,首先找伊波建設公司的朋友們談了談,他們說大理石公司辦起來的話,可以叫我當經理。說老實說,當時我對這個意見的確有些動心。」

「伊波建設公司方面,表示什麼態度呢?」

「最初興趣不怎麼大,可是後來興趣逐漸大起來,到最後他們表示,不用說四百五十萬,就是一千萬也可以拿出來。」

「可是,結果不是倒台了嗎?」

「是的,那是在最後一瞬間發生的事情。」

「那是因為什麼原因呢?」

「因為發現了村田他們的話里有謊。」

「有什麼謊呢?」

「例如服裝公司問題,一調查發現了根本不是什麼公司,不過是僻巷裡的一個小鋪,平岡就在小鋪的樓上租間房子住著。他對小鋪的主人說:『這樣子做不了大生意,搞一個公司就能和百貨公司做大筆生意,你叫我當公司的經理,保證能把生意做大了。』他又說他是北海道帝國大學的畢業生,老頭兒也就相信了他的話。於是在形式上把小鋪改成公司,叫他當了經理,他就把東西拿去賣,貨款也不交回,說是做交際費,實際是供他自己揮霍了。」

「這完全可以構成詐騙罪。當時查清的事就這些嗎?」

「還有,例如平岡當時說他和一個有名的電影明星的侄女結過婚,調查的結果,完全是無稽之談。」

「還有呢?」

「還是那個平岡,他當時聲稱要和英工舍社長的女兒結婚,他來我家時,還裝作給英工舍掛電話,和社長的秘書說這說那的。在伊波建設公司那邊,他可能也同樣搞這種名堂。其實,他要麼是給他的同夥掛電話,要麼是連耳機也沒拿起來就挂號碼,以騙取我們的信任。至於大理石礦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進行詳細的調查。總之,這樣的人當公司的經理,是不能投資的。就是給了他錢,恐怕還是連一塊大理石也運不到東京來。」

「你們當時沒想對他們進行控告或揭發嗎?」

「實際上,我們並沒有遭受經濟上的損失;當然,我在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刺激。只是因為伊波建設公司的朋友們說,『這種事情是常有的,你是沒有任何責任的』,我的心才平靜下來。我的處境得到了諒解,也就沒有必要去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了。」

「在這件事情上,你認為被告有多大責任呢?」

「我認為村田應該負三、四成的責任——也就是說四六開或是三七開。」

「有什麼根據呢?」

「例如,剛才說的電影明星的侄女的事,象我們這樣的外行,受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可是他在戲劇界呆了多年,即使戲劇和電影有所不同,那種話是真是假,我想他不會不搞清楚的。事情還沒搞清楚,自己又去作宣傳,從常識來講,我也是不能相信的。」

「另外還有嗎?」

「關於服裝公司的秘密,他也應該有這方面的知識。我雖然不是受害者,但我覺得當時他各處去找老戰友,推銷各式各樣的東西,賣的錢他一定侵吞了一部分。他賣的貨比市價要便宜得多,這從反面來說,可以說他是不考慮本錢多少的。」

「那麼,證人現在對被告的感情如何?」

「當時我就把他叫出來罵了他一頓,記得我曾說他欺騙戰友,是人間的敗類。從那以後,直到這次開庭審判,再沒有和他見過面。當我看到報紙時,我想,他果然出事了,到頭來還是落得這個下場。說他是人間的敗類的心情,現在也沒有改變。」

檢察官的直接發問,到此結束。遵照審判長的命令,百穀律師開始進行反詢問。

「你們的部隊沒參加過實戰嗎?」

「是的,部隊有一部分和蘇軍發生過衝突,可是我們僥倖沒有遇到這種情況。」

「那麼,在部隊和收容所的生活當中,被告經歷過感到特別遺憾的事情嗎?」

「根據我的記憶,沒有過那種事情。」

「不談提職晉級的事,被告作為一個士兵的素質很好嗎?」

「他的刺殺技術相當高,其他方面都很一般。」

「在部隊裡邊,他有要好的朋友嗎?」

「當然,好幾年共同生活在一個班裡,大家吃一個鍋里的飯,自然會產生一種戰友的愛。但不知怎的,他卻表現得很孤獨。」

「那麼說,他沒有任何秘密都可以敞開來談的好友啦?」

「我覺得他是沒有的。」

「他這種孤獨的性格,到收容所以後也沒有改變嗎?」

「是的,沒有改變。」

律師的詢問,想達到什麼目的,我當時還琢磨不透。

「我們接著談談大理石的問題。平岡伸這個人,後來怎麼樣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

「你是商業公司的經理,一定知道做生意是有各式各樣的手腕的。」

「那麼,關於賣衣服的問題,村田和彥的行為,你不認為只是一種手腕嗎?」

「僅就這一點來說,可能是這樣。」

「電視的問題又怎樣呢?」

「總之,當時比市價便宜是事實,一直到現在我還在看,這個沒什麼問題。」

「情況是,他問你可不可以買下他家裡的電視機,可實際上卻從裝配廠給你送來一台。當然,在這次交易中,他可能得到一些好處,你說這不也是一種手腕嗎?」

「在這個問題上,當然是這樣。」

「那麼,過去你受過騙嗎?——當然是說在工作上。」

「有幾次眼看就要受騙,還好,僥倖沒有陷進去。」

「你的同事、同行或其他朋友,有受過騙的嗎?」

「這種事情是聽到很多的。」

「那麼,你大概也知道欺騙這種犯罪的性質,被害者和加害者之間的差別,不過是一線之差而已。你沒有這樣的印象嗎?」

「我不懂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就像是說,做生意這種事情,說到底,是以追求利潤為第一目的。它好比是一條鎖鏈,一環套一環,最初的那個人的惡意,往往被誤認為是第二人、第三人的惡意。你知道這樣的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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