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村田和彥是村田忠藏的兒子,一九一二年出生於奈良縣的一個農民家庭。大正末年,他們全家遷居到中國的東北地區。按他的命運,本來是小學畢業就得當個農民。他所以能夠讀到中學畢業,是因為當時不知是誰發現了他的才能,出錢供他升了中學。

他的父母都只上過小學,連深一點的文章都不會讀,說來奇怪,竟生了這樣一個前途有望的兒子,好象是一種突然變異。

村田和彥後來來到東京,進了N大學的藝術系。為他拿學費的篤志家,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他曾對村田說:「自己喜歡什麼就幹什麼。一個人即使很窮,若能一輩子朝著一個目標走到底,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在某種意義上說,這對村田和彥也許是一個不幸的決定。

他從N大學畢業後,進了「未來座」新劇團,五年後劇團解散,他又到日本數得著的「戲曲座」新劇團工作。

一九四一年,在這次太平洋戰爭爆發前夕,他應徵入伍,又被送到中國的東北地區。

隨著戰爭的激化,號稱精銳部隊的關東軍,一個師、一個旅地被調往南方。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他卻一直留在中國東北地區。幸,是說若是被送到南方去,戰死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不幸,是說戰爭結束時,他被蘇軍俘虜,在嚴寒的西伯利亞的收容所里度過了三個冬天。

一九四八年,他被遣返回國。重建的「戲曲座」熱情地歡迎了他。但他的演員生活道路,不是平坦的。

開始他當過一段時間的電影演員,而且相當受歡迎。但後來慢慢地聽不到他的名字了。

我記得當時好象聽說過他得了氨基丙苯中毒症,但那是十幾年前的事,記憶有些模糊了,而且我也沒把握說那種傳言就是實有其事。

總之,從報社的資料看來,他因感到「自己在演劇方面已經沒有發展前途」,於一九五〇年退出了舞台生活。但是他仍然繼續在劇團當了三年的管理人員,這可能是因為他對演劇這一行還有留戀不舍的心情。

一九五三年他正式退出了劇團,但關於其中的經過,反覆查閱資料室的資料,也得不到明確的答案。正好這時候,負責新劇方面工作的老記者因病休假,代理他的工作的是一個一九五五年大學畢業的青年記者。我也就沒特意去拜訪那位老記者了解當時的情況。

村田從那以後的情況,我幾乎一無所知。後來,他在一九五八年買了現在的住宅,又買了一輛半新的自用小轎車。不論怎麼說,總算相當不錯了。

奇怪的是,他一直在做什麼事情,現在靠什麼生活,就是在這次事件發生以後,也沒搞清楚。據說連他的妻子都不知道他的收入來源是什麼。

當然,這會引起人懷疑的。我看到這樣的材料的時候也曾想過,他是否用犯罪的手段,例如走私、販賣麻醉藥品等非法手段搞來的錢呢?

根據起訴書,他是在一九五八年六月和這一案件的第二個被害者東條康子偶然相遇的。

因為康子在戰前曾經是「戲曲座」的研究生,若是當時兩個人就有較深關係的話,那麼,二十年後再見面時也會認識的。

戰前他們兩人有什麼關係,恐怕除了他們自己以外誰也不會知道,但作為一個新聞記者,我感覺到他們之間有相當深的關係,恐怕那時已經有肉體關係了。

一九五八年康子是三十五歲,作為一個女人,已經是完全成熟的年齡了。一個已經結婚但沒有小孩,生活上又沒有任何不自由的女人,是很容易見異思遷的。康子和村田遇到一起,就象乾柴遇上了烈火,那是不奇怪的。

總之,在一九六〇年一月發生第一次事件以前,他們一直繼續著不正當的男女關係,那是事實。

一月十六日夜裡,問題終於暴露出來了。當時的情況,起訴書中描寫得相當細緻。我在這裡只作一個粗略的說明。

那天晚上,康子的丈夫東條憲司預定坐夜車去大阪出差。康子認為她丈夫絕對不會回家,於是就放心大膽地把村田和彥帶到自己家裡來了。

可是,東條憲司忽然在深更半夜回來了。當時會發生什麼事情,想像力多麼貧乏的人,也會想像得到的。毫無疑問,三個人之間一定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搏鬥。

第二天早晨,就在國營鐵路山手線目黑站附近的旱橋下邊的鐵道上,發現了東條憲司的屍體被火車軋得七零八落,真是叫人慘不忍睹。

聽說若是熟練的司機,從微小的震動中,就可以感覺得到火車軋過了人的身體。若是特別敏感的司機,連軋過的是活人還是死屍都能分辨出來。這可能是多年養成的特殊感覺,這種事情,我是無法加以可否的。

據說這列貨車的司機在有所感覺的剎那間,條件反射地看了看錶,時間是兩點十一分。

我想這是可信的。

當然,對死屍立刻進行了解剖,結果斷定是「死後軋斷」。

在這種情況下,要判斷是自殺還是被遺棄的他殺屍體,是困難的。這在下山事件 中,也是成了大問題的。即使列車軋過死屍,也不能排除是自殺,因為若是在列車通過以前從旱橋上邊跳下去的話,十成有九成九是要立即摔死的。摔死以後被火車軋過去,解剖時不會有生體反應,連我這個對醫學完全外行的人,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解剖的結果,推定死亡時間是在夜裡十一點前後到凌晨兩點左右之間。當然,這種鑒定是不能準確的斷定是幾點幾分死亡的。把死亡時間限定在三個小時左右,要算是相當精確的了。

但微妙的是,推定死亡時間和列車通過時間相重複。列車通過時間兩點十一分當然包括在「兩點左右」這一概念之中。至少從醫學上不能證明死者不是在火車就要通過的時候從旱橋上跳下去的,現在還沒有發現他非在這裡自殺不可的理由。要不是忽然發起瘋來,說他是自殺身死,那是不可想像的。

旁聽審判的時間長了,對「犯罪的人不是做得過火,就是做得不夠」這句話,就有一種實在的感受,今天這個犯人的確是做得過火了。

死人身上的手錶、錢包、名片和其他可以證明身分的東西,全被拿走了。這大概是想偽裝成強盜殺人。但是,警察根據死者穿的西服上繡的名字和服裝店的標記,在當天下午七點左右,查明了死者的身分。

康子立即被帶到警察局的搜查總部。這種情況,若是有經驗的搜查人員,馬上就會看出破綻,但這次卻叫她矇混過去了。

這大概是因為她有一套新劇演員的訓練,感到這是一生難得的機會,於是傾注全部心血,施展了高超演技的結果。

警察方面還是感到這個女人有些可疑之處,於是對她進行了徹底的調查,但怎麼也沒有發現足夠逮捕她的證據。

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月。這期間,搜查人員也不是沒做工作,大概是因為康子和村田和彥特別警惕,從那以後一次也沒有會面,所以一直沒有發現什麼線索。事實是村田和彥用他的自用轎車把死屍從東條家拉到旱橋那裡去的。搜查總部也推斷是用自用轎車運去的,但不可能確定是用的他那輛自用轎車。

同時,村田和彥和康子的私秘事情從未被任何人察覺。他們兩人若象現在這樣堅持下去,從村田那裡秘密是不會暴露的。

當然,在這段時間裡,搜查總部對被害人公司的同事、業務上的交易對象、他的情人等,進行了細緻的調查,好象也發現了一些細微的問題。人是理智的,但也經常有不理智的一面。象這樣取特定的一天作一個斷面來看,好象也出現了一些不可理解的地方,但並沒有發現具有重大嫌疑的人物。

搜查總部對村田和彥這個人物開始產生懷疑,是在第二次殺人事件發生以後的事。

老話說,死人的靈魂要在自己家裡呆上四十九天,不離開屋子。普通病死的人若是這樣,象這樣被虐殺的人就更不用說了。在這期間,一直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清白妻室的康子,每天夜裡都被惡夢和幻覺苦惱著,精神逐漸變得恍恍惚惚,是可以想像的。

第一次事件過去三十天以後,康子和村田之間的幽會,好象又開始了。這時搜查總部對康子的盯梢還沒有撤銷。

即使一次兩次把盯梢甩掉了,但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是註定遲早要被發現的。

但是,還沒等到警察發現他們之間的事,這兩人之間就發生了危險的自我毀滅的事件。

康子那疲憊不堪的神經,恐怕不能再把秘密繼續保守下去了。根據起訴書上檢察官的推斷,二月二十日夜,村田和彥終於殺害了康子,把死屍又扔到了同一個地方。

不能說他從一開始就有殺死這兩個人的意圖。第一次殺人,他們當然是錯誤的,但那是事情擠到那兒了。假如他們當時就去自首,根據那種情況,說不定會被判處「過失殺人罪」也未可知。

但是,把死屍遺棄到別的地方去,就要被判處殺人罪了。根據我的經驗,犯了罪沒被發現的人,十有九個要犯新的罪行。

村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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