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神秘宗教釋義

我一面回想這一切,一面奮筆疾書。

這紅靈教殺人事件,從第一次殺人之水的悲劇至第二次雙重殺人之火的悲劇為止,可稱之為真空的無風狀態。表面上毫無波瀾起伏,調查當局所能獲得的線索也沒有絲毫價值,只不過是混亂的片斷。直至第二次殺人行動發生,才首次展現其可怕的全貌。

致死量以下的毒藥、利用吐根素兩次殺人未遂、兩把玩具短刀的失蹤、七隻黑貓的失蹤、兩次付諸實現的詛咒殺人預言……

最初,我們對這些根本無法了解其所表現的企圖,只有對未知之力的漠然不安。兇手終於向我們完全攤牌了,在其攤牌之前,連天才神津恭介也束手無策。

這是他插手於罪案調查以來首度遭遇的失敗,在其尚未備戰完成之前,兇手已經制敵機先的予以可怕的重擊!

神津恭介一向認為,犯罪乃是一種賭博!兇手必須不斷以調查當局為直接對象,以命運為間接敵人,繼續賭上自己的性命,不是獲勝,就是死亡。

不過,幾乎是所有的賭博都很難有完全的勝利!當自認為技巧高超,已經完全掌握先機的瞬間,事實上也最為可怕,因為,求勝之際所採取的強烈手段只要有一著失誤,必會招來全盤皆輸的重大危機。在已能窺見勝利的瞬間,失敗的深淵已經開口等著吞噬了。

完全擊潰神津恭介的第二次雙重殺人,兇手也犯下致命的錯誤,終於自掘墳墓……

當時我並沒有考慮到這些事情。始於殺人預言,終於實際殺人的第一夜,加上翌日搜查的勞累,緊接著第二夜的緊張等待,然後是第三夜這連神津恭介也預料不到的火災慘劇,我達到了神經所能承受的極限,也難怪會當場暈厥了。

似乎一整夜我都在說著夢囈,醒來時,已是早上九點過後。也許是發燒吧?整顆頭火燙。

這裡是我未見過的一個房間,約莫六張榻榻米大小,建築物本身也很粗劣,根本和紅靈教總壇那堂皇的建築格局無法相比。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呢?

我勉強撐起虛弱如棉花的疲憊身體,望向四周。

「你醒來了?」

是菊川醫生的聲音。他身穿白色醫師制服站在對面角落,深度近視眼鏡底下的視線,柔和的望著我。

「醫生,這裡是?」

「我醫院的病房。昨夜你在火災現場昏倒,消防隊員用人力車送你來這兒。」

「原來如此,那實在太麻煩你了,沒想到為了這點刺激就……」

「你是疲勞過度,太緊張了,導致身體無法負荷。今天你就好好在此休息,沒關係的。」

「謝謝。對了,神津呢?」

「他也跟你來到此地,告訴我說,不能再讓自己的好友留在那宅邸里,最好讓你在此靜養直到完全恢複為止。好朋友實在是難得,我聽了都感動不已。」

我不自禁別過頭,因為,醫生真的眼圈都紅了。

「松下,怎麼樣?好些了吧?」

神津恭介冷靜的聲音使我清醒過來。

我回頭,不知何時,他已和菊川並肩站著。像平日一樣,神情如湖水般平靜,完全看不到昨夜那興奮、激動的樣子!讓我忍不住錯覺事件已經解決,兇手也逮捕了。

「昨夜真不好意思……已經不要緊了。」

「不必太勉強,好好休息。」恭介走過來,伸手摸我額頭,他那女性般細嫩的手無比冰冷。

「事件的發展如何了?」

「一切都令人不解,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才能了。這兇手在智慧上比我們高出許多!菊川醫生,很抱歉,我有很多事想向你請教……現在松下也躺著休息,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就在這裡談談吧!」

「好的,如果能幫得上忙,那是我的榮幸。正好現在也沒患者,只要我所知的,一定全盤奉告。」

兩人在我枕畔坐下。

「醫生,我覺得除了松下之外,你是此一事件的唯一局外人,所以,希望聽聽你的寶貴意見。」

「這……我也完全不明白。不過,擬訂這項犯罪計畫的,一定是可怕的瘋子,這點絕不會錯!」

「瘋子?確實不錯,一定是紅靈教的迷夢之俘虜,只具備如剃刀般敏銳的頭腦,心靈卻失去平衡的精神異常者。」

「神津先生,對你,我很希望坦白說出一些事情,但你能相信我嗎?」

「醫生,坦白說,在聽過松下說明之前,我還一直懷疑你是這次事件的真兇呢!」

恭介的語氣毫未改變,但菊川醫生在剎那間卻露出驚訝的神色,凝視著恭介,然後,忍不住笑了。

「我是兇手?真令人驚訝!到底基於什麼理由呢?」

「在第一次的殺人事件中,聽說是你將澄子小姐的屍體扶立浴槽,所以,我猜想,你手中藏著短刀,依魔術般的巧妙手法,刺入她胸口,因為,正好在那時候停電了……」

「嘿,這樣看來,以後我在盡醫生的職業義務時,也需要特別小心了。別開玩笑,魔術師能變出的頂多也是乒乓球、撲克牌或香煙,更何況我未學過魔術,即使是超級魔術師,要把那麼大的短刀藏在手中,也不可能!」

「不錯。請別介意,我只是偶然想到而己。再說松下的說明已讓我拋棄這種懷疑。當時,你叫松下去摸澄子小姐的脈搏,所以,最先碰到屍體的人是他,而松下說當時澄子小姐的脈搏已經完全停止。外行人不說,松下至少也有醫學士的頭街,不可能出錯。澄子小姐是在大家破門而入之前被殺,這是無法懷疑的大前提,那麼,縱然醫生你是世上最偉大的魔術師,也辦不到下手殺人,因此,我把你摒除在嫌疑之外,認為一切可以和你商量.」

「能被摒除於嫌犯之外,實在榮幸之至。」對能恭介這番率直的話,菊川心中似乎有些憤慨,語氣裡帶著某種尖銳的聲調。

「醫生,我被迫陷入這種結論,亦即,這次的事件,只靠著觀察表象絕對無法了解,如果不追溯紅靈教過去的歷史,知道關係人對此神秘宗教究竟造成何等作用,就無法掌握兇手、動機和行兇的手法。」

「我也有同感。若是感冒或腹痛的話,還好解決,但若是癌症、心臟病和肺結核等和性命有關的疾病,一定有罹患的原因,畢竟,病況並非一朝一夕就變得那麼嚴重的。」

「因此,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松下也說過,村人們對能紅靈教總壇里的人,特別是卜部舜齋,都抱持著異常的憎恨態度,這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鄉下人和城裡人不可能具有根本觀念的差異,但,就算紅靈教已經沒落、失勢,然而,擁有那麼龐大的財產,住在那樣豪華的宅邸,為何村人們會憎惡如蛇蠍呢?」

「神津先生,你的判斷力真不簡單。」菊川眼中燃燒著熊熊烈焰,「是因為那老人的所作所為!他以往犯下的罪孽讓村人們民心向背,他不該回到故鄉的!」

「那是什麼意思?」

「像那種疑似宗教,一旦開始得勢,其勢必銳不可當。亦即,任何人心中都存在著不想擠不上車的焦急心理!在我孩提時代,村人們對舜齋的尊敬是難以形容的,視他為活神仙或弘法大師再世,甚至覺得只有他能拯救日本。但是,人類這種動物,需要的不是死後的幸福,他們追求今生的榮華富貴,與其未來上極樂世界,不如治好現在所罹患的疾病。舜齋之所以得勢,原因之一是具有預言的透視力,但是後來,卻變成乩童被神附身時的暖昧神示,他所預言的能引申成正反各種意思,內容不負責任。還有一點,他能深獲純樸村人的心,主要是利用靈氣治療法的暗示性醫療,自稱藉此可治癒百病。」

「原來如此。那麼,是像指壓治療法之類的了?」

「不是。是靈氣論,基於四元論延伸出的靈氣論。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為什麼在科學上被完全否定的邪說、迷信,反而能深獲人心呢?物理學上已證明恆久運動並不可能,但是,研究的人卻多得不可勝數。戰爭期間,有人自稱已完成從海水中提煉出石油的發明,當時連海軍的首腦們都有大半數深信不疑。一般民眾並不相信近代科學理論所說的宇宙萬物是由一百多種元素所形成的,他們寧願相信古希臘人所認為的,宇宙萬物是由地、水、火、風四項元素所構成,而紅靈教教義認為生物和無生物的不同乃在於生物體內有靈氣存在。」

「或許是這樣吧!所謂的群眾是厭惡思考的,標語愈簡單愈好,因為,他們只想信奉而採取行動。」

「舜齋提倡的靈氣治療法就是宣稱靈氣能保護生命、治癒疾病。有超凡精神力的人,統攝心神、雙手上舉,手掌自然會放射出無形的靈氣,碰到此一靈氣,萬病皆除,沒有不能治癒者。若是不必看醫生也可痊癒的小病,也許接受精神暗示,會有一些效果也未可知,但必須動手術的盲腸炎、腹膜炎之類的病人,因為延誤治療時機而死亡者,不知有多少。這種靈氣治療法,假如對象是女性,更會產生嚴重的弊害。舜齋年輕時是出名的好色之徒,偽稱替女性信徒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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