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惡魔的弟子

回想起來,這真是恐怖的惡夢般之一夜!住在宅邸內的八個人,加上我和幾位辦案警員,仍無法驅除這廣大廢墟般宅邸的陰影。

這樁奇異的殺人命案,深深雋刻在我的心靈再也拂之不去。還好,漫漫長夜終於會有盡頭,布滿金色雲彩的清爽晨曉再次降臨大地……

我們一夜未睡,眼前,還有幾項重要工作等待著。

天剛拂曉,哥哥帶人自警視廳驅車趕到。被稱為蒸汽機關車,綽號「一鬼松」的哥哥,臉上籠罩著一抹莫名的憤怒之色。

「研三,又碰上命案了?真不知你到底是我們的朋友,抑或殺人兇手的共犯……整天到處閒蕩,任何案子都和你扯上關係。我真想把你依兇手共犯名義監禁起來……」哥哥嘴裡叼著煙,恨恨說著。

「英一郎,你也無需對令弟這麼凶……他不是常對警方有很大的幫助嗎?」從另一輛車下來的三掘檢察官,輕輕勸著哥哥。

「什麼幫助?那根本不是他的能力,完全是神津先生的功勞!檢察官先生,我們走吧!」

像一陣疾風掠過,哥哥他們一行人進入現場,只剩我單獨一人留在外面。

徹夜未眠的眼睛茫然望著拂曉的天空……可聽到小鳥婉轉的啼聲,天上白雲片片飄過,這原本應該是個充滿和平、安祥的村莊……

「松下……」在背後拍我肩膀的是卜部鴻一。

或許是一夜的奔勞令他虛弱的身體難以負荷吧!他兩頰深陷,眼窩下面出現黑暈,只有薄薄的嘴唇像抹上口紅般鮮紅。

「原來是你。昨夜一定很累吧!很遺憾,我人雖然來了,卻無法幫得上忙……」

「不,那不能怪你。我們已經很警戒的在防患著,但兇殺案還是發生了……這是人力所無法防止的罪案,就算神津親自前來,大概也無能為力吧!」

為何要提到神津恭介呢?不管是十年前的預言,或他現在找我來到這裡,我都無法知道他的真意……

「對了,松下,我有些話想告訴你,你能來一下嗎?」

他帶我來到以前可能是讓信徒們休息的一間四個榻榻米大的小房間。或許女傭從未打掃過吧!裡面到處是灰塵,單是坐下來就覺得很不愉快。

「到底有什麼事呢?」

「我現在要說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訴這個家裡的任何人。我認為如果能有助於令兄和神津做參考,那就夠了……對啦,楠山探長是否已握有這件命案的線索?」

「我不太清楚,不過,好像是沒有。」我嚴肅的凝視他的表情,但,出現在他臉上的只有不安與恐懼!

「其實,當時進入浴室的人,在她之前,我是最後一個。我己告訴過楠山探長,門鎖沒有任何異常,更沒有射出短刀的任何機關布置。只是,我進入浴室之際,發生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他究竟要告訴我什麼樣的秘密呢?我吞咽一口口水,等待著。

「剛進入時,水溫太熱,我大聲叫時子放入冷水,在等待冷水流入時,聽到玻璃窗發出輕響。我不認為那是因為風吹或我自己疑神疑鬼,畢竟在事情發生之後!我打開窗戶,外面卻沒有人影。所以,我只好認為真的是自己疑神疑鬼了,關上窗,開始浸在浴槽內。後來我忽然抬頭看向玻璃窗,透過毛玻璃看見一道模糊的人影……確實有人想窺視裡面的情形。」

這段話正好證實醫師所說的一切。他說完,激烈的咳嗽不已。

「當時我怔了一下,從浴槽中跳起,沖向窗戶,打開……頂多只相隔一、兩分鐘,但窗外卻連一隻小貓也沒有。我的心不住的顫抖,本想告訴你這件事,可是,當著眾人面前,又沒有充分把握,也就沒說出來。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一大錯誤!」

「你當時為什麼不說呢?算了,事情都己發生,再怪你也沒有用。不過,當時你未發現庭院里的腳印嗎?」

「完全沒注意到。」

我們都沉默不語。那一剎那,我腦海中掠過一絲疑惑:這段話中好像隱藏著什麼內幕!這種疑惑並不肯定,於是讓它溜過去了,如果,當時我能想到一件事……

「研三、研三。」

哥哥的聲音從玄關方向傳來。我拉開門,哥哥正雙手插在口袋裡,站在門口,以懷疑的眼光凝視著站在我身後的卜部鴻一……

「啊,你在這裡?這位是……」

「我是卜部鴻一,松下的老朋友。是我請他前來的,沒想到卻發生這種事……」

「不,別客氣。我是警視廳調查一課的松下英一郎,很抱歉,舍弟帶來了麻煩,有機會,我也想和你談談。對了,研三,你來一下。」

哥哥把我叫到一旁,低聲說:「剛剛獲得消息,說是卜部六郎在家裡,你能和楠山去一趟嗎?我無法分身離開這兒,你代替我去看看情形。」

再怎麼說,總是血濃於水,所以,哥哥才會找我吧!

「我當然願意去……等一等,我先去準備。卜部,失陪了。」感覺到卜部鴻一的視線緊盯著我背部,我衝出玄關,加入楠山探長他們,一同前往。車子馬上發動了。

「抱歉,有勞你啦!」

「不好意思,讓你等這麼久。不過,你一定很累吧?」

「不,這是我的職務,已經習慣了……坦白說,前天也發生一件案子,我是到此出差的,因為這個村是我的故鄉,行動起來也比較方便。」

「什麼樣的案件呢?」

「也是殺人命案,不過,並非你們會感興趣的有計畫的謀殺。買賣牛馬的商人們彼此酒醉之後揮著切菜刀打群架,兇手很快就自首,被害者被送至菊川醫生處急救,卻因失血過多致死……戰後,這個村裡,村人們已不像以往那樣純樸了。」

「你對紅靈教有什麼樣的看法呢?」

「到家父那一代為止,這整個村都是紅靈教的狂熱信徒。鄉下人很單純的,尤其是這一帶的農人……對於強者、有錢有勢者非常信服,只會盲從行事,換句話說,他們也希望使本村發展成天理教或大本教總壇之類的風光局面。因此,卜部家的人被視為神明般崇拜著。可是,到了現在,連小孩子都會對卜部家的人丟擲石頭……即使是自己的故鄉,對於預言者而言,的確不是溫暖安居之地!」

車子朝著早晨忙碌的村中央前進,之後,抵達一處高丘的山麓,就是我遇見卜部六郎,聽到他的預言的山丘……曲折蜿蜓的小徑,從紅土裸露的崖下,延伸至山丘的樹林中。

「他的祈禱所在這上面,意思是只要多高一尺,就更接近天……」下車後,楠山探長用手遮在眼睛上,仰望著山丘。

「可是,為何不立刻逮捕他呢?」

「新法律嘛!」探長苦笑。「若是以前,不管有無證據都可立即逮捕,關進拘留所三十天,利用這段期間搜齊證據。但目前的刑事訴訟法中規定,若未在四十八小時之內移送檢察庭,就必須釋放,不可任意延長拘留時限。尤其是這次的命案撲朔迷離……真麻煩呢!」

踩在黏濕的紅土上,我們一面預防滑倒,一面爬上山丘的斜坡。小徑旁的山坡上到處是坑洞。

「這裡很危險,你要小心。」楠山說。

「真是寸步難行!對了,這些洞穴是怎麼回事?難道是穴居民族留下的遺迹?」

「也差不多了。戰爭期間駐屯此地的工兵部隊到處挖洞,也許打算建造地下工廠吧?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你看,就是對面樹林間的那幢房子。」

在枯葉掉盡的疏林中,隱約可見一間陋屋,似乎是自行搭建的。只是,陣陣瘋狂的咒語聲劃破山野的靜寂。

穿過樹林,來到房子正面,只有十坪左右如火柴盒般的房屋玄關前,堂堂豎立著四尺高的大招牌,上面寫著幾個大字:「正統紅靈教總壇」。

如果不是這樣的時間和地點,或許我會捧腹大笑了,但是……

站在玄關前的一位警員跑上前來,低聲說:「探長,卜部六郎大約三十分鐘前回到這裡,在此之前,聚集在裡面的信徒們已開始祈禱了。由於您吩咐不要動手,我們也不加以制止,卜部六郎見到我們,臉上浮現嘲諷似的冷笑,絲毫不動聲色……」

「信徒很多嗎?」

「一位叫末下昌子的巫女,法名好像叫千晶姬。還有另外五、六個,都是女性。」

楠山點點頭,走進屋內。我們跟在他身後……

進入玄關,馬上就是十張榻榻米大小的大廳,臟污的榻榻米上低頭站著五、六位農婦模樣的中年女性,前面,站著另一個身穿白衣,桃紅色長褲,手捧銅錢的女人……看來剛過二十歲,五官非常美,只是眼神充滿不可思議的凄厲神色……彷彿能劇里背竹簍狂奔的白拍子般,有種脫離現代之美!

站在她身旁,穿著黑色寬鬆道服,正在誦唱怪咒語的,正是我昨天在山丘上遇見的奇怪預言者——卜部六郎。

一位白髮老太婆跪在他的面前,正在三叩九拜。卜部六郎一面祈禱,一面摸老太婆的頭、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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