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拉布雷斯之魔

靜寂的夜空下,不知自何處傳來貓頭鷹的叫聲。

遠處,有狗在狂吠……

但這些聲音更煽起眼前的凄愴!

——被殺害而浮屍水面。

黑暗中,有人喃喃念著。那是卜部鴻一的聲音!

「卜部,電燈是怎麼回事?是村裡全部停電呢?或是只有我們這裡?」這是我說出的第一句話。

走廊傳來低沉、顫抖的女人聲音,回答著:「其他家的燈都亮著。」

是剛剛那女傭——時子的聲音。

「卜部,你去查一下吧!」

他拿著蠟燭,走出走廊。一瞬間,龐大的黑影映滿整個更衣室外的玻璃窗,但立刻又消失。我們一面感覺著背後飄忽的暗影,默默站在浴室里。

五分鐘……六分鐘……

令人窒息的時間過去了。不久,明亮的燈光終於使這讓人鼻酸的地獄浴室映現在我們眼前!

從撞開浴室門的瞬間,就己聞到撲鼻的血腥味!那是被拖出浴槽,橫躺於沖洗台上的妙齡女性,那一絲不掛的屍體上不斷散出的……

從隆起的左胸傷口滲出的鮮血,恍如一隻巨大的紅蜘蛛,由胸部滑落腹部,在肥皂泡沫之中,溢出鮮紅的虹彩。

烈子哇的哭出聲來。她邊以衣袖拭淚,邊用浴巾蓋住屍體的腰際。

「松下,保險絲跳開了。」卜部鴻一走回來。他的臉孔如幽靈般慘白。

這樣也不是辦法,必須馬上開始行動……

我的腦海中有聲音這樣叫著。但接二連三的怪異事件,已讓我的神經完全麻痹了!

「卜部,麻煩你去報警。」

該從何處著手呢?雖然困惑,但依職業習慣,我首先蹲下來,仔細觀察屍體。

很明顯的,這是短刀刺中心臟而一擊致命!依傷勢判斷,兇手是在最接近的距離內下手。如果這樣,兇手又如何進出密室呢?

我看了一眼沖洗台的排水孔。但那被細孔的鐵絲網擋住,連木片或紙屑都流不出。

窗戶也是從內側上鎖,而且,外邊還有鐵柵欄。房門上下皆無縫隙,當然連一根線都無法穿過是不太可能,可是,若要從房門出入,幸二不可能會沒發現。從我們所在的房間來看,洗手間、浴室和燒水室正好相連接,一側是走廊,另一側是庭院。幸二就站在走廊上監視著。

「幸二先生,你沒聽到任何聲響嗎?」

「沒有。」他的聲音很不耐煩。

也許,他心裡正在想著什麼事吧?對於這個人,我還無法了解。

「那麼,當她進入浴室之後,經過走廊的有誰?」

「這個嘛……菊川先生進入洗手間後又慌忙的衝出來!」

當然,洗手間和浴室之間並無通道,因為,中間還有一間放置打掃器具的儲藏室。

「誰在燒水室里?」

「我。」時子畏畏怯怯的回答。

「你一直沒有離開?」

「不……我大聲問水溫是否剛好,之後,澄子小姐說最好再燙些,所以,我又出去拿木柴,當然,只是很短的時間。然後就加添木柴……」

「當時,你在外面沒看見什麼人嗎?」

「沒有。」

燒水室只有兩個出口,一是通往走廊,一是通往庭院,那麼,由此可確定無人自庭院進出了。

「幸二先生,你聽到澄子小姐的聲音嗎?」

「在走廊上聽不見。」

「澄子小姐進入浴室至菊川先生衝出洗手間的時間,大約間隔多久?」

「應該是十分鐘左右吧!」

「菊川先生,你在洗手間的時間大約多久?」

「兩、三分鐘左右吧!我沒看錶……」

「幸二先生並未發現有何異常,但……請你不要生氣,因為前面已有一件毒殺未遂事件,所以我希望確定兇手不是潛伏在眾人之間……你是否有什麼發現呢?」

「我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異常。」

菊川醫生的話並沒有懷疑的餘地。我們聽到他的叫聲衝出房門時是九點五分過後,這樣,在我腦海中已大略可描繪出整個事件的輪廓了。

八點五十分左右,澄子和幸二來到浴室門前,幸二留在門外,澄子進入更衣室,自內上鎖,脫掉衣服,再進入浴室,仍舊自內上鎖。這段時間,估計約為兩、三分鐘。在此之前,燒水室的時子向浴室問話,然後至庭院拿回末柴。時間大概是五、六分鐘。這時,庭院里未見任何人影。可是,進入洗手間的菊川醫生卻見到浴室窗外有可疑人影晃動!

然而,澄子就是在這十五分鐘之間被奪走生命,這是一項恐怖的事實。因為,機械性的密室詭計不管什麼人都沒有實行的餘地,亦即,兇手所能自由運用的時間只有兩、三分鐘,最多是五分鐘。五分鐘內要殺死一個人,又從外邊將房門上鎖,根本不可能!

這是人類沒辦法做到的事。

只有一點,我也注意到了:浴槽就在窗戶正下方!從走廊侵入的話,必須破壞兩層門鎖;自洗手間潛入,也得穿過兩層厚木板。我後來叫卜部鴻一拿鑰匙來打開儲藏室調查,裡面卻積滿塵埃,似乎已好幾年沒有人進去過了。

燒水室也不可能。那麼,最後的方法就剩下利用這扇窗戶了。雖然表面上看來沒有任何異常,但,或許其中隱藏著某種重要詭計。這些念頭忽斷忽續的在我腦海中掠過,事實上,寫出來是很長,費時卻只有幾分鐘。

「澄子……澄子……你怎麼了?」從走廊傳來老人氣急敗壞的聲音。身穿黑衣的舜齋出現了。

坦白說,到目前為止,我們一直沒想到他!一方面是突然發生這種怪命案,大家都驚慌失措;另一方面則可能是大家心中都很自然的有一種想法,認為找他來也於事無補吧!

「你看到了,她被人刺殺死亡。」菊川醫生最先開口。

從方才我就注意到一件事:這位醫生對舜齋說話時,語氣裡帶有輕蔑和嘲笑。他的心情我能體會得出。具有自然科學素養的人,總會把這種神秘宗教——亦即所謂邪教——的教義,視為痴人說夢。何況,他是這村裡的醫生,紅靈教及其分支的卜部六郎所施行的祈福禱告,會減少自己的患者,自然免不了產生反感了。

「那麼……是誰殺死澄子呢?」

「那可不是我的工作,而是這位松下先生和警察們應該負責的範圍。不過,你既然有透視宇宙的能力,說出兇手之名,應該沒什麼困難吧……」

「你說什麼?」舜齋以燃燒般的眼神瞪視著醫生,同時,嘴裡喃喃念著。

突然,他撲倒在屍體上面,開始放聲痛哭。他己捨棄紅靈教教祖之威嚴,也忘了一直保持的虛張聲勢,伏在孫女的屍體上,嚎陶大哭!

「澄子被人殺害了?」走廊又傳來另一個聲音。

大概是幸二之弟睦夫吧!我雖尚不知其經歷,卻不認為他受過教育或教養。乍看之下就覺得他屬於那種市井商人的類型——就像戰後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的那些小公司的董事級人物一樣!

臉型和哥哥很神似,給人一種重利輕義,不能夠信任的感覺,那眼神、鷹鉤鼻、闊嘴,都令人很難產生好感,所謂笑裡藏刀,指的就是這種人。

他用刺眼的粉紅色手帕擦掉額頭的汗滴,跑到我們面前:「我在半路上碰到鴻一,他正要去報警,所以,立刻匆忙趕回來。這種事情太可怕了,哥哥,完全猜不出是什麼人乾的嗎?」

「我一直在前面走廊上監視著,但還是無法明白,真不敢相信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松下先生,我忽然想到一點,澄子小姐會不會是自殺的呢?」

自殺……我從未想過這樣的解答,那太簡單了……也不太可能……可是,說不定我是過分被那怪人卜部六郎的預言所眩惑……

「你怎會這麼想呢?」我問。

「因為你看,我在外面監視著,沒有人能夠從走廊進出,另外,也不可能從窗戶進入,這麼說,認為她自己以短刀自裁,豈非最為合理?」

「那麼……為何又會在浴室里……」

「我曾聽說過一件事,松下先生。最舒適的自殺方法是浸泡在溫水中,切斷動脈,那麼,一閉上眼,就會彷彿作夢一般,或如抽鴉片一般,陶醉的死亡。我認為如果自己的事業失敗,不得不自殺的話,就應該選擇這樣的死法……」

他為何要提出這樣的論調呢?他的話也有道理,可是,我總感覺他這番話背後另有邪惡的含意,畢竟,他是最有嫌疑的人物之一,而且……

就在這時,舜齋像瘋狂般站起,雙手抓向虛空,大叫:「我看到了,也聽見了,兇手的腳步聲……你們什麼都看不見、聽不到嗎?那男人,卜部六郎就躲在庭院某處,是他殺死澄子!為了報復自己的慾望無法達成……你們為何還不趕快去抓住他……」

我們都情不自禁互相對望。

老人手舞足蹈,咬牙切齒的狂叫著。在小小的浴室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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