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狼群」

此後兩天,沒有出現新情況。因在本部工作的檢事同時要處理幾個案件,所以三郎仍處在繁忙的事務中。

傍晚六時許。三郎正站起來打算回家,電話鈴響了。沒有料到竟是通口哲也打來的。

「檢事先生,我有事想跟您談談,如果方便的話,我們一起邊吃飯邊聊可以嗎?當然不是我請你的客,而是以自己付自己的飯費的形式,怎麼樣?」

「您想談什麼呢?」

「當然是有關這次案件的羅。我想,我的話對您或多或少是有幫助的……」

通口哲也顯然興緻勃勃。三郎考慮片刻,答道:「我很願意聽您的意見,不過,和本案有關者一起吃飯,儘管各付各的飯費,恐怕也是不合適的吧。您能否正式地到這裡來報告?」

「作為正式報告,我感到為難。我希望您將我的話始終當作非正式的告發……我想力所能及地給您協辦,但不想冒被問成誣告或誹謗罪的危險……」

三郎不由得緊緊握住耳機:「那麼,您打算告發誰是兇手呢?」

「所以,我才希望將這作為非正式的。我掌握的不是絕對可靠的證據;我只是說,我發現了多少能夠作為檢事先生參考的材料,因為,我實在是巴不得立刻就偵破這個案件!」

「您現在在哪裡?」

「東京律師會館,離檢察廳近在咫尺。」

「那麼,勞駕您到這裡來吧。使用我的辦公室,將談話作為非正式的,好嗎?為了避免您的顧慮,我先讓事務官回去。」

「好的……既然檢事先生這麼說……我五分鐘之內就到您那兒去。」

三郎放下電話。旁聽的北原大八,以遺憾的表情,趕快準備離開。

「對不起了,我失陪了,望努力!」大八說著,走出了房間。

幾乎擦肩而過,通口哲也如同參加比賽的拳擊師,步履匆匆走進屋子。

「檢事先生,我先聲明一下,我不是出於個人的私情才這樣作的。恩人尾形先生和悅子現在的狀況,委實令人目不忍睹。我的正義感不允許我對此事置之度外。誠然,將來我和悅子是否有緣結合,那完全是另外的問題。」

哲也非常認真,以至三郎無法判斷,這個人是一個厚臉皮的人呢,還是一個神經質得過分認真的人,或是一個詭計多端的策士?

「實際上,我是多麼為她擔心……悅子如果仍像現在這樣生活下去,她就有可能得神經分裂症!她本來就經不起這樣的打擊,可現在圍著她身邊轉的人,更加重了她的精神負擔。我覺得她是一隻被狼群包圍的小羔羊!」

「狼群?您指的是誰?究竟是什麼種類的狼?」

「就是死去的冢本義宏的朋友們!物以類聚,他們完全是一群可疑可惡的傢伙。」

「您所要告發的是他們嗎?」

「是的。我對他們不得不懷疑。蒙蔽悅子視聽,麻痹她的理性,讓她過著瘋子似的生活,正是他們。難道不可以認為,這裡頭隱藏著他們邪惡的動機嗎?」

「您過於激動了,要不具體說明,我也無法理解您的意思。」

「現在我詳細說明,不過,我還要再羅嗦一句,這不是正式告發。我只是期待,我所說的,能有助於弄清真相,或使悅子清醒過來。」

「知道了,請講吧。」三郎故意以冷淡的口氣說。

通口哲也將身子向前傾:「先說川路達夫副教授吧!他反對悅子回到自己家,不斷地向她獻媚。固然他對朋友的慘死,在那一瞬間灑了幾滴眼淚,那也是為了現在拚命地追求他的未亡人的。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坦率地說,您的看法是否有點過激了?」

「檢事先生,如果認為他從過去就開始不正當地打悅子的主意,那怎麼樣?難道不能斷言,他就不算計,一旦義宏死了,他能得到女人和財產嗎?因為他是義宏的朋友,大有可能知道專利權的事!」

「嗯,有這種可能,不過——」

「在舉行婚禮時,提出當天將結婚證書交區役所計畫的,就是他和小池律師。為了讓悅子獲得遺產繼承權,又使之成為僅僅是名義上的妻子,就馬上將義宏殺死。然後涉獵其繼承者。這種推理,不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在那初夜剛要開始的一瞬間,進行作案的動機嗎?人,不管在什麼時候,並不是都能滿懷百分之百的信心。如果有百分之九十的信心,作為冒險家,是敢於冒險的。而川路達夫就有這種程度的信心。」

「為什麼?」

「可以這麼看:義宏被殺以後,出現在悅子身旁的男性,按常識而言是屈指可數的。其中,能夠成為她再婚的對象的,又有幾人……首先,是義宏的哥哥信正,這是兇手一開始就企圖殺死的人,在排除之列。小池律師,是有婦之夫,也可以除外。其後,我也算一個……」

通口哲也臉上現出為難的神色,繼續說:「就像以前我對檢事先生所說的那樣,只要兇手未被逮捕,悅子就一定對我避而遠之的。很可悲,現實就是這樣……最後,僅剩下川路達夫一個人了。當然,不能肯定,將來和悅子結婚的,一定是這些身邊的人物。但是,不能否認,川路達夫副教授,以悅子唯一知心者的姿態出現,乘虛而入,展開巧妙的攻心戰,這就使他處於空前有利的地位。」

三郎想,這位律師先生確有高才。不管事實真相如何,他的每一句話都很有邏輯,又有一定程度的事實依據。他所運用的「消去法」推理,達到了無懈可擊的程度。

「由此可知,川路達夫為什麼反對悅子回娘家了。他是要把她完全置於自己的操縱之下……如果悅子能回娘家,他的如意算盤就不能順利打下去了。」

「嗯……你的意見相當有趣。還有別的根據嗎?」

「當然,他現在應該非常渴望得到錢。」

「何以見得?」

「據我的調查,川路副教授的父親,從一個公司退職以後,和兩三個人合夥開辦從事產業界通訊雜誌的工作。起先,好象比較順利,從去年開始,受全國經濟不景氣的影響,幾乎瀕於破產,甚至連現在所住的駒場的住房也抵押出去了。」

「那就是說,川路副教授自己經濟方面並不困難,而為了解救父親事業上的燃眉之急,不惜一切代價想謀一筆錢,是嗎?」

「是。或許他已向義宏挪用了相當多的錢了。」

雖然企業家為了周轉資金,將房子抵押出去,並不罕見;但此事已足以證明,川路家境之窘迫,缺錢實有其事。所以,哲也的話雖不應盲目相信,但畢竟是很值得重視的情報。

他是出於正義感還是被私念所驅使,能夠在短時間內探聽出這些細節問題?三郎無法判斷,也沒有理由可以批評人家。

「明白了,感謝你提供了情報。您剛才說『狼群』,那麼你懷疑的應該不止是川路副教授一個人羅?」

「我也認為,要是嫌疑者僅一個人,那好辦,說實話,另外一個人——小池律師,也很值得研究。僅揭發川路副教授是不公平的,讓我再說說小池律師吧。檢事先生,您知道他的妻子——令子嗎?」

「不,沒見過面。」

「我也沒見過……據了解,她出身於戰後沒落的華族家庭,父親原是男爵還是什麼。她在六、七年前,被選到一家電影公司當演員,初上影壇不久,在剛剛嶄露頭角而還沒有大顯身手的時候,又被轉去當時裝模特兒了。」

「哦,那麼——」

「這就是說,她過去是生活在一個虛榮的世界裡,榮華富貴是她生活的目標。她自負,高傲,花錢如流水。因為是個大美人,又有一定的教養,所以小池律師迷上了她……」

「您是不是說,小池先生後悔了這場婚姻?」

「不,他的確愛自己的老婆,愛到神魂顛倒的地步。只是因為這位美人兒太會花錢了,把他搞得窮困不堪。事實上,由於他過分掙錢,在部分律師同僚中,名聲頗不妙。我們有理由懷疑,他對冢本兄弟的專利權垂涎欲滴,在其中耍什麼鬼花招!」

「您如何知道專利權的事呢?」

「小池律師常向尾形先生報告這個那個的,我是從先生那裡聽來的。」

「是嗎?……關於這件事,我們正在調查中,而小池先生倒是自動向我們預先報告了。雖然是在第二個事件發生以後,但遲報的理由,我們是可以諒解的。如果說,他從中得到什麼好處,第一,只要調查,不難弄清;第二,不可理解的是,他為什麼主動端出秘密呢?」

通口冷笑道:「表面調查帳目,能頂什麼用!在專利權合同後面,難道就沒有某種不公開的合同嗎?」

「不公開的合同?」

「這是常有的事。比如,將產品出售額的百分之五作力專利權的使用費,這是公開合同;而暗地裡又額外規定百分之一,這就是不公開合同。如果收入達到幾千萬元,那被征的稅金就會高得驚人,不得不里外一套。對於公司方面來說,不公開合同的支出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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