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次殺人

第二天,二月二十一日早晨九時許,冢本悅子乘坐小池祥一開來接她的車,去信正家。

「就象昨晚我在電話里跟你說的那樣,信正說,無論如何要在今天早上見到你。我覺得你大概可以去,就自作主張地回答他『可以』。這過於冒昧了,請您原諒!」

在鑽進汽車之前,小池祥一恭恭敬敬地向悅子道歉。

「沒關係,我反正……」悅子寂寞地微笑著,答道。

「昨晚我被令兄叫去,商談今後的一些問題,他說,除了遺產問題之外,還有要儘快告知你的事情。我問他什麼事,他說,反正明天你和她一起來,就知道了。」

小池祥一邊說邊拉開車門。

「他還說,因為過中午就要到搜查本部去報到,要你一定在十點以前,趕到他那裡去——您估計是什麼事嗎?」

「不,我一點也……」

「是嗎?」

小池祥一側著頭,發動了汽車。他或許在推測信正的意圖,陷入沉思中,沒有說話。悅子並不注意他,她只是想著,去年十二月也是乘這輛車子到蘆之湖去遊玩的。

那個時候,雖然因自己對義宏的疑惑而煩惱,心情並不愉快,然而和現在的心境比較起來,那是何等的天壤之別啊!

幾天來,悅子一個人的大半時間,都沉浸在往事的追憶之中。她慢慢地咀嚼著,一幕一幕仔細地回首著,那與義宏在一起的短暫的甜蜜的時刻。現在也這樣,悅子忘掉了在前面握著方向盤的小池祥一,自己一個人陷入了迷濛的幻境中。

——那個謊話如果是真的,現在我肚子里真有他的孩子了……

——義宏啊,你為什麼,為什麼那個晚上要固執己見呢?為什麼不在我身子里留下對你的強烈而烙上印痕的回憶呢?我為這一點……我恨你啊……

是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彷彿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悅子吃驚地環顧四周,象是剛從夢中醒來,她看到了小池祥一的背影。不用說,剛才說話的是他!

「啊,你剛才說了什麼?」

「馬上就到了!」

小池祥一簡短地回答著,把方向盤打向左拐,從自來水道路上馳入一條狹窄的小道。這一條小路兩側,顯得很空曠,到處都是荒地,也有小塊農田,使人覺得彷彿到了郊外。

「就要看到那個小房子了——咦?!」

小池祥一放慢了車速,略微歪著頭。在他用左手指著的方向,有一座普通式樣的文化住宅式的房子,座落在綠色金屬欄杆圍起來的地基中央。房子前面聚集著一群人,還停著一輛巡邏車。庭院內,有警官之類的人在走動。

「怎麼了?難道……?」

小池祥一踩住制動器,回過身來,他的臉上,浮現出血色。悅子也感到無法形容的不安和疑惑。也許信正是兇手,現在被逮捕了?這樣的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一個穿制服的警官,向這邊跑來。

「你們到這家來有事嗎?」

信正的家在這條路的盡頭,警官立刻覺察到了。

「嗯……是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管怎樣,請先下車吧!」

兩個人從車上下來時,有一個刑事模樣的入走到旁邊。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這位是冢本悅子,信正的弟妹。我是律師,小池祥—。約好今天早晨到這裡來,信正這兒出了什麼事了?」

「我是部警戶署的部長刑事野澤……」

對方慢吞吞地自我介紹後,用乾澀的語調接著道:「可憐啊,冢本信正氏被殺害了。據推測是昨天深夜的事。對不起,你們作為『參考人』,請在這裡留一會兒吧……」

這時,霧島三郎正從澀谷常盤松自己家裡朝現場驅車急駛而來。這天是星期日,他打算中午到搜查本部去,等待信正的出場。剛過九點半,卻接到了事件發生的緊急電話。

這一突然事變,對他來說是一個晴天霹靂,沒有比這更壞的消息了。他聽著電話,情不自禁地喊出聲來,以致恭子驚恐地飛奔過來。

同意信正考慮一天的請求,竟產生這樣的後果,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在那種情況下,不能付諸於強制逼供手段,而又沒有別的辦法,這雖是事出無奈,然而……

為嚴防不測之變故,應該派警察跟蹤或暗中監視,哪怕僅僅一天……三郎深深感到內疚。

出現了和信正逃亡這樣完全不同的事變,實在是難以預測啊!而實際上,在這一階段,對所有認為與本案有關的人物統統進行暗中跟蹤、監視,首先是近乎不可能的。

因為從事這一搜查任務的警官,數量有限,他們又都在為各種有關事務東奔西走,忙個不停。

雖然客觀的情況是這樣,三郎的心情也一點不輕鬆。信正沒有逃亡的危險——這一判斷本身是正確的。但是,忽略了另外一個可能性,因此,即使被指責為料事不周,也該咎由自取。他覺得,這是他被分配到刑事部本部以來,第一次的大失敗……

「年輕……我還年輕……」三郎在車上反覆地叨咕著同樣的話。這次,他被這個未知的兇手激怒了,心中的血象在沸騰。

車到現場,已先到達的吉岡警部迎了出來。

「檢事先生,正是該休息的時間,辛苦了!」

警部看了看三郎的神色,好象覺察出他內心的活動,說:「我也萬沒想到,繼弟弟之後,哥哥又被殺了!不管是誰,也不可能預料到會有這種慘劇發生啊……」

警部與三郎並肩向住宅方向走去,繼續說:「如果說,這是為了滅口的犯罪行為,那麼,和昨天檢事先生傳呼他的事情是否有牽連。我在想,不一定是信正和渡邊博有聯絡,信正問他,『我明天就要把你的事情泄露了,可以嗎?』由此,渡邊博先下手了。不過,要是這樣,那信正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大笨蛋,這不是明明告訴對方,『那麼,要殺我就在今夜吧!』,好象信正並不至於笨到這步田地。所以,我翻來複去推敲,這也許是偶然的巧合,你看呢?」

「嗯……可能兇手在另外一個機會,刺探到了信正昨天到我那裡去的消息!」三郎沉重地回答。

「可是,要是那樣,兇手當然不會知道,信正向您到底說了些什麼,兇手就不會覺得有迫在眉睫的危險,下此殺人之心……」

「不管怎樣,先看看現場吧。」

三郎終於轉換了心緒。確實,覆水難收啊,事情既已發生,還把自己纏繞在悶悶不樂的追究中,於觀實毫無補益。

警部領著三郎來到大門側面的客廳。穿著較厚毛衣的信正的屍體,俯伏著趴在靠門邊的地方,脖子上殘留著紫色的絞索印。

「殺人的手段,和殺義宏的完全相同。大概是先從前面擊中要害之處,然後絞殺之。這樣的場合,遇到抵抗很少……」

「那麼,死亡推定的時間?」三郎問。

警部指著正在繼續熊熊燃燒的煤氣爐,說:「聽說發現屍體的時候,那個爐子已經生火了。由於平均室溫的不同,推定死亡的時間,也有些微妙的差別,這不過是法醫學的常識——兇手似乎了解這一點。是在行兇之後、還是行兇之前,爐子才被點著,這就很難判斷了……大致的推測是從昨夜八時到十一時之間。不過,請您知道這一點,我剛才所說的誤差是可能的。」

三郎點點頭。這時,一個男人走過來,行了舉手禮。

「我是高井戶署的部長刑事野澤——請讓我說明一下事件發現的簡單經過:今天早晨,九點十分左右,在這家作工的家政婦(傭人)小坂富,發現了主人冢本信正的屍體,立刻向110號報警。接到本部的通知後,我急忙趕來這裡,承擔現場保護工作。由高井戶署到這裡,充其量只有幾百米的距離,花不了多少時間。發現屍體的小坂富,以及我到達後不一會兒來此訪問的被害者的弟妹冢本悅子、隨同她來的律師小池祥一,現正讓他們在茶室等待著。」

「知道了。您辛苦了。」

對於悅子他們到這兒來,三郎並不感到意外。因為恭子在「自己的看法」中曾說過,這兩個人約定要一起訪問信正的。但是他想,在屍體被發現不一會兒的時候恰好到達,真是來得不巧啊!還是不來為妙!

三郎仔細地觀察了一遍鑒別課的科員們正在忙得不亦樂乎的房間。房間雖然收拾得頗為乾淨,然而,獨身者客廳的那種大煞風景的感覺,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抹掉。沙發、收藏著百科全書及美術書籍的大書箱,放著一套洋酒的小櫥櫃,這就是全部的傢具了。而一幅象是複製品的大西洋畫,嵌在鏡框里,孤零零地別無旁襯——這是唯一的裝飾品了。

桌子上放置著香煙盒,兩個白蘭地酒杯,威士忌的瓶子和「和平鴿牌」香煙罐。煙灰缸里積存著相當多的煙蒂。

「檢事先生——」吉岡警部拿出一個深綠色的小筆記本。「這個東西是放在沙發上的,是小池祥一的筆記本。可以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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