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溥儀退位後的生活 關上門繼續做皇帝

溥儀退位時,不到六歲,什麼都不懂。他雖然已經不是皇帝了,但依舊住在紫禁城裡。一個小孩子,正是貪玩淘氣的時候,生活在深宮裡,肯定是很難快樂的。

當然,溥儀還享有尊號,這時候尊號相當於一種意淫的東西。清朝的遺老們和后妃太妃們仍然希望溥儀像皇帝一樣滿足他們內心的失落感,在他們看來,家法和禮儀是必須保持的。清朝的遺老當然不甘心就這樣丟了天下,他們還期盼有一天能東山再起。

在紫禁城內外仍然有一些皇家的軍隊,這些軍隊撐撐檯面還行,真打仗就不行了。

溥儀後來回憶說:「中華號稱為民國,人類進入二十世紀,而我仍然過著原封未動的帝王生活,呼吸著十九世紀遺下的灰塵。」

直到十八歲,溥儀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如果不是馮玉祥發動政變,逼迫溥儀出宮,可能他還會舒舒服服地繼續過著皇帝的生活。

袁世凱逼退清廷並不是把皇室趕出宮,僅僅是讓他們放棄一切權力,至於生活待遇還跟以前一模一樣,所以溥儀又被稱為「關門小皇帝」。

袁世凱這個人還算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對清廷皇室比較優待,但是常年高薪養著這一批吃飯不做事的人,人民也不樂意啊!

後來袁世凱稱帝,當了八十三天皇帝就一命嗚呼。袁世凱死後,他的繼任者們對待清廷還是繼續貫徹袁世凱當初的政策。但是在《中華民國憲法》中並沒有寫上對清廷的「優待條件」,1917年一月,清廷遺老集體請願,要求憲法確保「優待條件」永遠生效。徐世昌發表演講,力挺將「優待條件」寫入憲法。

四月二十日,憲法會議討論此事,會議大多數人認為,清廷皇室優待一事本質是締結條約,經過南京臨時政府的投票,自然永久生效,其法律效力跟憲法同等,所以不必列入憲法之中。會議的結果非常有意思,既承認「優待條件」永遠生效,又拒絕寫入憲法中,可以說是非常「政治」的一個做法,很有意思,也很有智慧。

根據優待條件,大清皇帝退位後,暫時住在紫禁城裡,日後移居頤和園。溥儀退位後,乾清門外的太和殿、中和殿和保和殿歸國民政府所有,乾清門以北的宮禁由清皇室暫居。

養心殿從雍正開始就是皇帝居住的地方,清朝皇帝一般都在這裡辦公,召見臣下。溥儀退位之後,仍然是養心殿的主人。

至於說每年給皇帝四百萬兩銀子,這個就比較難辦到。大家知道,民國的財政是非常困難的,所以四百萬兩很難到位,但是國民政府還是盡量保證他們過上好日子,每年也會湊上一兩百萬兩的銀子。隨著溥儀的退位,待遇其實是一年比一年差,這個是必然的。但是皇室中有很多珍寶古董,他們也不缺錢花。

有意思的是,溥儀的老師陳寶琛在教育溥儀的時候,仍然是以清朝教育皇帝的方式,跟教育一般的小孩不太一樣。陳寶琛的目的是把溥儀教育成一個皇帝,繼承祖業,將來繼續統治臣民。

溥儀讀書的地點是毓慶宮,也就是嘉慶皇帝當皇子時讀書的地方。溥儀的主要課程還是十三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那套。溥儀十三歲時,開始學習英文,英文的學習拓寬了他的視野。不過,他所受的教育從一開始就是腐朽的,老師教給他的東西無非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老師一邊講課一邊大罵革命有罪民國無聊,讓溥儀要學習勾踐卧薪嘗膽,他日復國。溥儀在自傳《我的前半生》中回憶這段日子:

我從宣統三年學到民國十一年,沒學過加減乘除,更不知聲光化電。關於自己的祖國,從書上只看到「同光中興」,關於外國,我只隨著愛麗思遊了一次奇境。什麼華盛頓、拿破崙,瓦特發明蒸汽機,牛頓看見蘋果落地,全不知道。關於宇宙,也超不出「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如果不是老師願意在課本之外談點閑話,自己有了閱讀能力之後看了些閑書,我不會知道北京城在中國的位置,也不會知道大米原來是從地里長出來的。當談到歷史,他們誰也不肯揭穿長白山仙女的神話,談到經濟,也沒有一個人提過一斤大米要幾文錢。所以我在很長時間裡,總相信我的祖先是由仙女佛庫倫吃了一顆紅果生育出來的,我一直以為每個老百姓吃飯時都會有一桌子菜肴。

我讀的古書不少,時間不短,按理說對古文總該有一定的造詣,其實不然。首先,我念書極不用功。除了經常生些小病借題不去以外,實在沒題目又不高興去念書,就叫太監傳諭老師,放假一天。在十來歲以前,我對毓慶宮的書本,並不如對毓慶宮外面那棵檜柏樹的興趣高。在毓慶宮東跨院里,有棵檜柏樹,夏天那上面總有螞蟻,成天上上下下,忙個不停。我對它們產生了很大的好奇心,時常蹲在那裡觀察它們的生活,用點心渣子喂它們,幫助它們搬運食品,自己倒忘了吃飯。後來我又對蛐蛐、蚯蚓發生了興趣,叫人搬來大批的古瓷盆缸餵養。在屋裡念書,興趣就沒這麼大了,念到最枯燥無味的時候,只想跑出來看看我這些朋友們。

十幾歲以後,我逐漸懂得了讀書和自己的關係:怎麼做一個「好皇帝」,以及一個皇帝之所以為皇帝,都有什麼天經地義,我有了興趣。這興趣只在「道」而不在「文」。這種「道」,大多是皇帝的權力,很少是皇帝的義務。雖然聖賢說過「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君視臣為草芥,臣視君為寇讎」之類的話,但更多的話卻是為臣工百姓說的,如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在第一本教科書《孝經》里,就規定下了「始於事親,終於事君」的道理。這些順耳的道理,開講之前,我是從師傅課外閑談里聽到的,開講以後,也是師傅講的比書上的多。所以真正的古文倒不如師傅的古話給我的印象更深。

許多舊學塾出身的人都背過書,據說這件苦事,確實給了他們好處。這種好處我卻沒享受到。師傅從來沒叫我背過書,只是在書房裡念幾遍而已。也許他們也考慮到念書是應該記住的,所以規定了兩條辦法:一條是我到太后面前請安的時候,要在太后面前把書從頭念一遍給她聽;另一條是我每天早晨起床後,由總管太監站在我的卧室外面,大聲地把我昨天學的功課念幾遍給我聽。至於我能記住多少,我想記不想記,就沒有人管了。

溥儀的老師陳寶琛是一個非常頑固的封建遺老,他對清皇室很忠誠,對民國非常仇恨,所以他給溥儀灌輸什麼東西我們就不難想像了。陳寶琛曾經對溥儀說:「民國不過幾年,早已天怒人怨,我大清開國已經有兩百多年,仁德深厚,現在百姓都很懷念我大清,將來陛下一定可以光復我大清。」

溥儀相信陳寶琛的話嗎?相信,而且非常相信。這就是為什麼他後來出任偽滿洲國皇帝,想藉助日本人的力量光復清朝。有意思的是,陳寶琛並不贊同溥儀投靠日本人,連溥儀的生父載灃也非常反感溥儀這種做法。在他們看來,這種做法是賣國的行為,光復大清也要靠自己的力量。但是溥儀並不理會老師的意見,他覺得陳寶琛雖然忠於大清,但終究迂腐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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