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年四月,一艘外國商船靠近寧波港口。浙江水師前去攔截,發現船上有五個西洋人,其中一個人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我……系洪仁輝……英吉利人……」
洪仁輝說他們是想到寧波做生意的,進一些茶葉和蠶絲到歐洲去賣。水師提督武升進很高興,因為這意味著一個撈油水的機會到了。武升進立即向乾隆奏報,說這些洋鬼子感服聖恩,千里迢迢來這裡經商,帶來了許多銀元和洋酒,還有四十多名漢人水手,這些水手都沒有髮辮。
乾隆畢竟是作為帝王的最高統治者,他對洋酒銀元都無興趣,也沒興趣跟這些洋人交流,倒是對四十多名沒有髮辮的水手非常警惕。這些漢人模樣的人怎麼會沒有髮辮?他們到底是中國人還是海外華僑,這事一定得查清楚。如果這些漢人是中國人,那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後來查明說這些人是外國人,乾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乾隆一看沒大事,便讓武升進好好招待那些洋人。結果,這些洋人滿載而歸,把中國的商品帶回國內,大發洋財。第二年,他們又來了,不過這次船隻要大得多,帶來的貨物也多得多,水手有一百三十多個。這次,洪仁輝擔任起了翻譯,中文水平似乎也有所提高。
這一次,乾隆警惕起來了,他感覺到這些西洋人的野心。雖然當時他並不知道這些人的野心是什麼,其實現在我們知道是發財,但乾隆更多的是從「維穩」的邏輯來看問題的。
乾隆於是找這些洋人麻煩:本來外國商船只能在廣州、澳門等港口通商,從來沒有到寧波來的,這些洋人想把寧波開闢成一個港口,這事本來沒有什麼不好,但長期下去,滯留在內地的洋人會越來越多。
乾隆並沒有直接把洋人轟走,而是指示兩廣總督楊應琚提高關稅,最後關稅比廣州、澳門等地提高了一倍。
提高關稅以後,並沒有把這些洋人攆走,他們反而繼續在這裡經商。這是怎麼回事呢?這些洋人為什麼不在廣州通商呢?其實,洋人真正怕的不是提高關稅,而是各種各樣的陋規,廣州那邊陋規太多,各級官員敲詐勒索,搞得洋人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在寧波的話,陋規少,採購也更方便,成本價大大降低,雖然關稅提高了,但實際利益更大。
浙江巡撫楊廷璋把這些情況如實地稟報乾隆,沒想到乾隆居然做出了一個讓人意外的決策,他決定開放浙江為通商港口,允許外國人到這裡貿易。本來這是一項符合發展潮流的政策,也是一項利國利民的政策,但很快就終止了。
皇帝的一個特徵是喜怒無常,乾綱獨斷,所有事情都憑自己主觀意識辦事。幾個月之後,乾隆就宣布所有外國商船隻准到廣州港口通商。英國方面認為這是廣州地方政府蠱惑皇帝的結果,廣州地方政府想獨佔對外貿易的利益。
確實是這樣的,兩廣總督楊應琚上書乾隆,為自己辯解,說廣州官員並沒有勒索洋商的行為,只不過是進行一些必要的限制;如果不對洋商加以限制的話,恐怕會埋下禍端。楊應琚的話說到乾隆的心坎里,乾隆最怕的就是這點,一旦開放過頭,洋人湧進來,不知道會鼓搗出什麼事情。
在這一刻,中國歷史發生了改變。乾隆的一念之差改變了歷史的走向,如果中國在乾隆時代就走向對外開放,以後歷史的發展簡直是無法預料的。這雖然是看似偶然的一件事,其實一點都不偶然,乾隆是一個封建統治者,他必然有自己的思維方式。就算他對外開放了,難保他的子孫們不關閉國門。
中國再一次失去和世界交流的機會,緊緊地關上了國門。
乾隆發出這項命令後,英國東印度公司沒有放棄掙扎,他們企圖搏一搏,說服乾隆開放浙江港口。東印度公司選擇的代表便是洪仁輝這位仁兄。
乾隆二十四年六月,洪仁輝駕駛著一艘小船來到浙江定海,浙江水師立即把他截住。洪仁輝身上有一封信,請求浙江官員呈給皇上。這封信的內容主要是揭露廣州海關各種為非作歹的行為,浙江官員理所當然地拒絕了。他們做官這麼多年,當然知道做官的一個基本準則:不要隨便得罪人。
洪仁輝吃了閉門羹,本該回東印度公司好好跟同事們哭訴一番,然後他牛脾氣犯了,居然將船隻開往天津大沽口。在那裡強行登陸,還對天津的官員說:「我是英國人洪仁輝,是英國的四品官,在廣東和澳門做生意,洋行的人欠我五萬兩銀子不還。我在廣州告沒人理,在浙江告也沒人理,所以我就到天津來了,希望你們讓我進京告御狀。」
洪仁輝花錢買通了許多官員,讓他們把自己的案情呈奏給乾隆。乾隆收到這些奏摺後,心情很複雜,一方面自己的官員貪污違法在先,另一方面這個洋人居然越海告御狀,這明明是讓自己這個皇帝下不了台。乾隆讓股肱大臣李侍堯審理這個案子。
經過審理,判處廣東海關監督李永標流放罪,外加杖打一百,李永標被革職抄家,流放三千里外。洋行商人黎光華欠錢不還也是事實,李侍堯籍沒他的家產,歸還給洪仁輝。案子到這裡,還沒有結束,對洪仁輝,乾隆是相當不滿的,必須要給他教訓。洪仁輝的訴狀是請四川人劉亞匾寫的,正好可以給他安個「勾結內地奸民」的罪名,外加違禁通商,判處在澳門監禁三年。乾隆說,這是格外施恩,否則是要判處死刑的。劉亞匾真正倒霉,幫人寫狀子,僱主沒死,他倒被處斬了。
這就是洪仁輝事件,事後,乾隆對洋商態度更加惡劣,不斷地往歷史的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