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個瘋狂書生引發的文禍 雍正怪招處理

誰也沒有想到,曾靜案牽出了一場慘烈的文字獄,整個案子持續四年之久,直到雍正十年十二月才宣告結束。

曾靜、張熙謀逆案在所有朝代幾乎都是死刑,重者可能滅族。當時,朝廷上下也都主張將案犯處死,認為這兩人如果不殺的話不足以平民憤。雍正的判決讓大家大跌眼鏡,他竟然不追究他們的罪過,宣布無罪釋放。

接著,雍正就和曾靜公開辯論,就投書內容辯論,雍正本著「平等」的態度要從思想上說服曾靜,之後,將辯論的內容編成《大義覺迷錄》,讓曾靜師徒二人回到湖南宣講《大義覺迷錄》。雍正還特別告誡地方官員,不要嘲笑譏諷這師徒倆,並留下一份奏摺,讓自己的子孫不要因為他們詆毀自己而追究殺戮。

這個結果發生在以刻薄寡恩著稱的雍正身上,確實讓人感覺很意外。乾隆上台之後,將曾靜和張熙凌遲處死,收繳《大義覺迷錄》,宣布為禁書。

曾靜的書中,給雍正羅列了十大罪狀。雍正把曾靜的觀點分為四個部分,逐條批駁。

首先,曾靜認為雍正是個失德的暴君,罪惡滔天,禽獸不如,謀父、逼母、弒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淫蕩、懷疑忠良、任用奸佞。在曾靜看來,這十條罪狀證據確鑿。曾靜相信康熙是被雍正害死的,雍正母親也是被逼死的,甚至廢太子胤礽都是雍正殺的,總之一切罪名都往雍正頭上堆。

其次,華夷之分大於君臣的倫常。這個觀點已經不再是針對雍正了,而是針對整個清朝統治的合法性。根據封建倫常,做臣子的應該對君主忠誠,曾靜也贊同,但曾靜認為華夷之分是更大的倫常。曾靜說明朝皇帝喪失德行,臣子也失去操守,所以導致中原陸沉,夷狄乘虛而入,竊取神器,如此大變,天地震怒,鬼哭狼號。在曾靜看來,清軍入關是天地間最大的不幸。在《知新錄》中,曾靜引述孔子評價管仲的話,管仲背棄以前的主人,侍奉齊桓公,孔子還讚許管仲,為什麼呢?就因為無論是公子糾還是公子小白都是華夏之人。曾靜主張,對於夷狄應該趕盡殺絕,除了砍殺之外沒有其他辦法。思想可以說非常偏激。

再次,百姓困苦,造反是弔民伐罪替天行道的行為。

最後,岳鍾琪是漢人,而且是民族英雄岳飛的後代,沒有理由不伸張民族大義,他覺得岳鍾琪手握重兵,如果不造反的話,就是對不起自己的祖宗。

用現在的眼光來看,曾靜是一個非常瘋狂的人,相當自負,把自己看成了拯救時代的先驅者,認為自己能夠號召漢人趕走滿人。他很清楚這事情是要殺頭和滅門的,但依然敢這麼做,說明內心的精神力量相當強大,這種力量就是儒家思想。

在完成整個行動時,曾靜也顯得非常從容鎮定,首先他選對了投書之人,從審訊的過程來看,張熙是靠得住的,軟硬不吃。他叮囑張熙不能莽撞,逆書可投則投,不可投速速返鄉。曾靜甚至說,如果出現了差錯,立即自盡,不連累任何人。

事發之後,曾靜非常坦然,沒有將過錯推給其他人。可能,雍正欣賞的就是這種骨氣,所以不忍殺了他,還當廷跟他辯論,兩人像唱雙簧戲一樣,開創了古今歷史不曾有過的奇聞。

到了朝堂之後,曾靜知道,如果繼續跟雍正較勁,那就生不如死了。所以,他立刻換了另外一副面目,迎合雍正的需求,由此可見,曾靜也未必是腐儒。

在亡明之恨這塊,曾靜認為清朝入關,給漢人帶來了極大的創傷,所以有恨,所以要復仇。

針對這一點,雍正解釋說:「明末政教不修,朝綱廢弛,盜賊四起,民不聊生,流寇李自成攻入北京,明朝亡國怎麼能怪本朝呢?李自成攻入北京後,崇禎殉國而死,這時候明朝就已經亡了。後來,吳三桂向我朝借兵,消滅了流寇。後來世祖(順治)皇帝君臨萬邦,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不僅為明朝報仇雪恨,而且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我朝明明有德於明,怎麼會有亡明之恨呢?所以說,我朝得國比商湯還要名正言順。」

曾靜當然只能點頭了,這時雍正也給曾靜一個台階下:「彌天重犯(曾靜)對這些全然不知,不了解過去的歷史,這也不能完全怪他,都是因為他很早失去父親,又生活在窮鄉僻壤,獨居十多年,所以孤陋寡聞,聽信流言,以為我朝天下是從明朝手裡搶過來的。其實,明朝天下早就喪於流寇之手,我們只不過是把流寇趕走了。現在,彌天重犯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了,了解到我朝是通過仁義建國的,我朝的皇恩不僅讓亡明的後裔感恩戴德,而且連草木都動情啊!」

曾靜附和道:「對,由此看來,湯武雖然也是以仁義興國,但終究是臣弒君,道德上不免有所虧欠。只有本朝的天下得於流寇之手,名正言順,光明正大。所以,明朝後裔和漢人莫不感恩戴德,都希望為本朝效力至死。」

最後,雍正得出結論:「彌天重犯從前過於無知,語言狂妄,妄引《春秋》以自誤,所以才得出亡明之恨的荒謬結論。現在,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悔恨痛哭,簡直生不如死。而且蒙受本朝厚恩,無地自容,從此虛心傳授《大義覺迷錄》以求良心無虧。」

雍正曾對岳鍾琪說,曾靜誣衊自己也是好事一樁,正好可以藉此洗刷自己的冤屈。雍正很早就知道朝野上下許多人議論自己,只是自己不便公開出來表態,是以隱而不發,泛泛而談。現在曾靜等於是把那些言論公開化了,雍正可以公開申辯,澄清事實。雍正認為,曾靜這麼一個小民如此議論自己,肯定是有來由的,這些謠言肯定是從宮廷內傳出去的,傳播這些謠言的明顯是阿齊那和塞思黑。加上曾靜早有不臣之心,聽到這些言論,立即一拍即合。

雍正將曾靜謀反跟允禩集團聯繫在一起,可謂是一大發現,既澄清為什麼有人罵自己失德,又指出自己是合法即位。此案中,雍正第二個奇招是將曾靜和呂留良聯繫在一起。

呂留良是曾靜師徒的偶像,在曾靜和張熙家中都搜出了呂留良的詩文。張熙曾經把呂留良的書給岳鍾琪看,岳鍾琪沒有看出反清的意識,張熙給他一一指出來。張熙的這些看法都來自於曾靜,曾靜剛開始也沒看出呂留良詩中的反清大義,後來反覆推敲,才洞悉其意。曾靜最大的一個發現就是華夷之別大於君臣之倫。

曾靜對呂留良崇拜的五體投地,他在《知新錄》中說:「皇帝應該由世上的大儒來做,不該由世上的英雄做。在春秋時,有資格做皇帝的是孔子,戰國時應該是孟子,秦以後為程朱,明末應該由呂留良來做。」

曾靜的意思是現在就應該他做皇帝。

曾靜把呂留良和孔孟程朱相提並論,呂留良真有那麼厲害嗎?

呂留良,號晚村,浙江石門人,順治十年中秀才。後來,思想突變,後悔曾獲取清朝功名。康熙五年,呂留良放棄功名,到處演講,名氣頗大,許多人尊稱他為東海夫子。呂留良一個重要思想是華夷之分大於君臣之義,他說:「德祐以後,天地大變,亘古未經,於今復見。」南宋德祐二年,元軍攻入臨安,南宋滅亡,元朝建立。這是歷史上第一個統一中國的少數民族政權,在呂留良眼裡,這是一個巨大的浩劫。現在清朝的情況也一樣,呂留良說,南明永曆帝朱由榔從緬甸被送回國後,滿漢皆傾心,向他下跪,處死永曆帝時,天地晦暗,日月無光,連百里以內的關帝廟都遭到雷擊。

康熙十八年,開設博學鴻詞科,有官員推薦他,他誓死不就。第二年,地方官又以山林隱士的名義推薦他,他仍然不去。由於名聲太大,總有人推薦他做官,呂留良反感至極,最後削髮為僧。這些做法無疑讓他的名聲更大。

呂留良的弟子嚴鴻逵繼承了他的思想,希望發生天變,經常夜觀星象,揚言數年之內,吳越有兵起於市井之中。嚴鴻逵以看清朝笑話為樂,索倫發生地震,他說老天對清朝不滿……

嚴鴻逵的學生沈在寬也是一個堅定的不合作派,他寫詩:「陸沉不必由洪水,誰為神州理舊疆?」還說「更無地著避秦人」,他還摘錄了呂留良的門人黃補庵的詩句:「聞說深山無甲子,可知雍正又三年。」

雍正明白,呂留良是這些人反清思想的根源,決定首先駁倒呂留良的思想。雍正指責呂留良「凶頑梗化,肆為誣謗,極盡悖逆」。雍正說自古以來能夠成為國君的人,都是有德之人,符合老百姓的需要,跟是不是夷狄沒有關係。對漢人所謂的華夏之別,夷狄是禽獸,雍正非常反感,他說虞舜是東夷之人,文王是西夷之人,他們並沒有因為地域的原因而當不上君主,當上君主後也沒有因為地域原因損傷了他們的聖德。所以,雍正說夷狄和中原不是什麼人獸之別,而僅僅是籍貫的不同。

順便,雍正還為清朝作了一些宣傳。他說清朝開疆拓土,是中國臣民的幸運。漢人所謂的「孔雀翎,馬蹄袖,衣冠中禽獸」是非常無知的話,這種服裝是天命汗遺留下來的傳統。雍正特彆強調,南北朝時,君主只能統治一方,南北互相詆毀。朱元璋雖然經天緯地,但威望和德行還不足以招撫蒙古,在清朝的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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