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字——順治朝的文字獄 哭廟案

說起哭廟案,不能不提明末清初的大才子金聖嘆。

金聖嘆是錢謙益的外甥,明亡後改名金人瑞,同舅父一樣,金聖嘆也是個聞名於世的大才子,與舅父不同的是,他非常注重氣節。其為人固然狂放不羈,品行卻高潔不可辱。

有一次錢謙益過生日,金聖嘆迫於母命,不得不給錢謙益寫祝壽詞,結果金聖嘆送給錢謙益一副對聯:「一個文官小花臉,三朝元老大奸臣。」

金聖嘆的性格由此可見一斑,時人多認為金聖嘆是一奇才,他的主要文學成就並不在創作方面,而是在文學批評這塊。他對《水滸傳》《西廂記》等書的評點堪稱批評典範。

順治十八年(1661年)初,順治帝駕崩,根據禮制,皇帝死後,全國人民都要默哀。消息傳到蘇州,蘇州巡撫朱國治立即組織各級政府設堂哭靈。蘇州的文廟裡設有靈堂,老百姓可以在這裡哀悼。

對死人的懷念往往可以變成對活人的痛恨。

三月四日,金聖嘆、倪用賓等人率領一百多儒生在文廟裡哭靈,哭著哭著,大家跑偏了主題,開始咒罵縣官任維初。金聖嘆草擬了一份哀悼順治皇帝的哭廟文,親手擊鼓,許多百姓前來觀看。接著,這些讀書人就跟大家說如果不彈劾貪贓枉法的任維初,大家以後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秀才們帶著群眾來到蘇州府衙門口,江蘇巡撫朱國治、按臣張鳳起、道臣王紀等地方高官都在衙門裡。秀才們跪著進衙門哭順治,門外的群眾有上千人,群眾的情緒很強烈,都在高喊著「打倒知縣」。朱國治擔心群眾發生暴動,很緊張,便讓衙役逮捕帶頭的人。抓捕了十一人後,群眾一鬨而散。

事實上,哭廟案可以算作是奏銷案的餘波。朱國治來到江南後,不顧蘇州許多地方出現災荒,強行催逼錢糧,老百姓稱他為「朱白地」,意思是他所到之處,都要被搜刮,只留下一片空白的土地。1661年,任維初出任吳縣知縣,他來了以後,秉承朱國治的風格,不惜用一切手段催逼錢糧,有一些人在他的大刑之下死去。

如果任維初是依法辦事的話,最多只能讓人痛罵一句:「太殘忍,毫無人性」。關鍵是任維初並不是張湯那樣的酷吏,他一邊對老百姓用刑,一邊將糧倉中的糧中飽私囊,然後又公然把這些糧食轉賣給老百姓。正好,吳縣的人民借著為順治哭喪的機會,痛斥任維初。

朱國治歪曲事實,給皇帝上了一道疏,痛斥哭廟秀才的三大罪狀:一、鳴鐘擊鼓,號哭抗糧,震驚了先帝的靈位;二、目無朝廷;三、擅寫匿名揭帖,觸犯了大清律令。

三月二十一日,清廷派出滿洲官員郎葉尼到江寧會審。江寧會審一開始,朱國治又將同情和支持哭廟行動的書生顧予咸、程翼蒼、朱嘉遇、薛爾長等九人也株連在內,程翼蒼又供出了金聖嘆和丁子偉。

奇怪的是,金聖嘆被牽連後,突然就變成了案子的主犯,受到嚴刑拷打。案子審訊下來的結果是,哭廟中的十八個秀才被全部處斬。臨刑之前,金聖嘆一邊喝酒一邊笑道:「割頭,痛事也;飲酒,快事也;割頭而先飲酒,痛快痛快!」

金聖嘆是一個幽默的大師,據說在監獄裡等著殺頭的時候,他把獄卒叫來,說有要事相告。獄卒久仰金聖嘆的大名,以為大師有什麼天大的秘密要告訴自己,便拿起筆墨等著金聖嘆寫下來。金聖嘆指著獄卒給他的飯菜說:「花生米與豆乾同嚼,大有核桃之味。得此一技傳矣,死而無憾也!」獄卒頓時覺得這位大師真的很幽默,這個獄卒想不到的是,金聖嘆很有超前意識,這個秘方放到現代是可以製造一種新食品的。

傳說金聖嘆有兩個兒子,小名梨兒和蓮子,行刑之前,兩個兒子望著即將訣別的父親,淚流滿面。金聖嘆對他們說:「哭有何益,不如我給你們出個對聯吧!」

雖然馬上砍頭,金聖嘆依舊從容不迫,文思敏捷,他說出上聯:「蓮子心中苦。」

兩個兒子哪有心思對對聯啊,金聖嘆看他們黯然神傷的樣子,說道:「好了,別難過了,我幫你們對下聯吧:梨兒腹中酸!」

「蓮」與「憐」同音,「梨」與「離」同音,行將就戮的金聖嘆仍然才華橫溢,如此淡定,這樣的境界確實讓人佩服,讓人想起了阿基米德。

至於酷吏朱國治,下場更慘。奏銷案和哭廟案之後,朱國治自知做得太過分,老百姓對自己恨之入骨。後來,他家中有喪事,按理要回家守喪。朱國治很擔心失去權力後會遭到報復,在新任巡撫還沒有到來之前,他就提前離開。結果這事被言官參了一本,說他擅離職守,朝廷將他革職。幾年後,朱國治才復出,到雲南做官,剛巧碰上吳三桂反清,朱國治牽連其中,因剋扣軍餉被將士們烹殺,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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