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習慣自己的名字……」

列娜·克拉夫琴科,七歲。

現在是一名會計。

我,當然,對死亡一無所知……沒有人來得及向我解釋,我立刻就看到了它……

當機關槍從飛機上向下掃射,我覺得,所有的子彈都會向你飛來,向你的方向掃射過來。我請求:「媽咪,躺到我的身上吧……」她就用自己的身體把我蓋住,那樣的話,我就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了。

最可怕的事情是失去媽媽……我看見一個被打死的年輕女人,小孩還吸吮著她的乳房,一分鐘前她被打死了。孩子甚至都沒有哭泣。而我就坐在旁邊……

千萬不要讓我失去媽媽……媽媽總是把我抱在懷裡,撫摸著我的頭,說:「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我們坐上了一輛不知幹什麼的汽車,所有孩子的頭上都被套上了水桶。我不聽媽媽的話……

然後,我記得——我們被驅趕著排成一列縱隊……他們從我身邊抓走媽媽……我拉住她的手,扯著她的馬爾基塞裙,這條裙子本來是不應該在戰爭期間穿的。這是她最漂亮的裙子,最漂亮的。我不放……哭叫……法西斯分子先是用步槍打我,當我倒在地上時,他們就用皮靴踢我。一個陌生的女人把我拉開了,我和她坐到了一個車廂里,坐在車上走。去哪裡呢?她叫我的名字「阿涅奇卡」……可是我心想,我有另外的名字……好像我記得,我有另外一個名字,但是叫什麼,我忘記了,因為恐懼,因為害怕,因為他們拉走了我的媽媽……我們這是去哪兒?我好像從成年人的談話中聽明白了,這是要把我們運到德國去。我記得自己的想法:為什麼德國人需要我這樣的小姑娘呢?我到他們那裡能幹什麼?天黑下來時,婦女們把我叫到門口,從車廂里直接把我推了下去:「快跑!說不定,你會得救的。」

我滾落到了一條溝里,在那裡睡著了。天氣很冷,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媽媽把我抱到一個溫暖的地方,說著溫柔的話。我一輩子都在做這樣的夢……

戰爭結束後,過了二十五年,我只找到了我的一個姨媽。她叫出了我的真實姓名,我很久都不能習慣。

我沒有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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