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τ星蟲的大逃亡已經過去三天,我絲毫沒敢大意。

我手動關閉了所有燃料艙,把它們跟燃料系統完全隔離,然後每次打開一個,從管路中採集噬星體樣本並用顯微鏡檢查是否受到τ星蟲的污染。

謝天謝地,九個燃料艙通過了檢驗,我重新啟動旋轉驅動,再次恢複到1.5g加速度的運行狀態。

我趕製出一種「τ星蟲報警器」,假如這種情況再有發生,我就會得到提醒。早就應該這麼做,可是這種事發生後我才能明白。

報警器是一塊噬星體載玻片,跟我在τ星蟲繁殖場里用過的一樣。載玻片兩側分別安裝光源和光線感測器,暴露在實驗室的空氣中。假如τ星蟲發現載玻片上的噬星體,就會把它們吃掉。載波片會變得透明,接著光線感測器開始鳴響。到目前為止,報警器沒響過,載玻片上仍然是黑乎乎的。

既然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形勢得到控制,我總算可以提起最關鍵的問題:τ星蟲是怎麼泄漏的?

我手叉著腰,盯著隔離區。

「是你們哪一個的問題呢?」我說。

怎麼都說不通,繁殖場使用了幾個月都沒有泄漏的跡象,迷你繁殖場是整體密封的鋼製膠囊。

也許上一次在艾德里安發生污染時,某個不安分的τ星蟲潛藏在飛船上,結果直到最近它才找到噬星體?

不對,我和洛基通過實驗了解到,沒有食物的τ星蟲只活一周就會被餓死。它們不善於自我調節,要麼瘋狂繁殖並耗盡噬星體,要麼根本不會出現。

這些容器中肯定有一個泄漏了。我不能直接把它們都丟掉,我需要這些τ星蟲拯救地球。那我該怎麼辦?必須得查清是哪一個出了問題。

我精心檢查每個繁殖場,因為它們都被放在箱子里,我無法操縱任何控制器,不過也不需要,它們都是全自動的。這是非常簡單的系統,洛基往往會為複雜問題尋找巧妙的解決方案。繁殖場監控內部溫度,假如降到96.415攝氏度以下,那就意味著沒有噬星體了,因為τ星蟲已經把它們吃光,所以繁殖場會再補充一點,就這麼簡單。系統會記錄多長時間喂它們一次,並據此很粗略地估計其中τ星蟲的數量。它根據需要調整噬星體補充速率,以此控制τ星蟲數量,當然,還有一個顯示當前狀態的讀數。

我檢查每個繁殖場的讀數,顯示的結果都是96.415攝氏度,τ星蟲的估計數量為1000萬。跟我們希望的結果一模一樣。

「呃……」我說。

繁殖場內部氣壓總是低於外部的氮氣氣壓,假如其中任何一個泄漏,氮氣就會進入,τ星蟲很快就會死光。可是它們還活著,而且已經過了三天。

繁殖場沒有泄漏,那麼肯定是迷你繁殖場。可是一種微生物究竟是怎麼穿過半厘米厚的波江座鋼鐵的呢?洛基了解自己的產品,對波江座鋼鐵了如指掌,假如它不適合密封存放微生物,洛基應該知道。波江b上沒有τ星蟲,但是肯定有其他微生物,這對他們來說不是新領域。

這些情況讓我開始審視通常完全不會考慮的一個問題:洛基犯了一個工程學錯誤。

他從不犯錯,尤其是製造什麼東西的時候。他在自己的星球上是最具天賦的工程師之一!不可能搞砸。

是這樣嗎?

我需要確鑿的證據。

於是我又做出一些用於測試的噬星體載玻片,它們檢測τ星蟲十分便捷,而且易於製造。

我從盛放兩個迷你繁殖場的箱子開始,它們本來要被安裝在喬治和林戈上。它們看起來當然是密閉的,只不過是一塊膠囊形狀的金屬。裡邊有各種東西在工作,但外表是光滑的波江座鋼鐵。

我從箱子的一角剝開膠帶,掀開蓋子,扔進一塊噬星體載玻片,然後再把一切封好。一號實驗:確保我沒有不經意間培養出能在純氮氣中存活的超級τ星蟲。

我還了解到一個有趣的事實:一旦τ星蟲侵入噬星體載玻片,後者在幾個小時內就會變得完全透明。於是我等了幾個小時,載玻片還是黑的。沒問題,好現象。沒有產生超級τ星蟲。

我解封箱子,掀開蓋子,讓它內部的空氣向外散發,然後我又重新封好,裡邊的氮氣含量恢複正常,假如迷你繁殖場發生泄漏,載玻片會顯示出這個結果。

一個小時,沒有結果;兩個小時,沒有結果。

為了確認,我對箱子內部空氣進行採樣,氮氣含量接近於零,所以迷你繁殖場的金屬膠囊沒有發生泄漏。

我再次封好箱子,測試一個小時,還是沒有結果。

迷你繁殖場沒有泄漏,至少要安裝在喬治和林戈上的兩個沒有。也許泄漏的是我已經安裝的某一個。

它們只是粘在了約翰和保羅外邊,不受甲殼蟲外殼或其他任何材料的保護。我在盛放約翰和保羅的箱子里重複上述檢測實驗。

結果一模一樣:根本沒有τ星蟲。

「呃。」

那麼,來到終極測試。我在隔離區移出約翰、保羅和兩個未安裝的迷你繁殖場,把它們放在實驗桌的τ星蟲警報器旁邊。我很確定它們沒問題,不過假如判斷失誤,我希望立即獲悉。

更不可能出問題的繁殖場是我接下來關注的重點。

假如τ星蟲無法逃出波江座鋼鐵膠囊,它們也絕對無法滲透氙岩。一厘米厚的氙岩就能輕而易舉地承受住洛基的29倍標準大氣壓!它比鑽石更堅硬,但又沒那麼脆。

不過我需要全面檢測,所以對全部十個繁殖場的密封箱重複了噬星體載玻片實驗。我沒有必要一次只測試一個繁殖場,所以在整個過程中採用流水線作業。現在十個繁殖場都配備了噬星體載玻片,密封在充滿正常空氣的箱子里。

度過了漫長的一天,我需要好好睡個覺休息一下,所以我離開了密封箱,準備第二天再看結果。我把床鋪從宿舍搬到實驗室,假如τ星蟲探測器開始報警,我得確保它能立即把我叫醒。可我疲憊得無法繼續製作更響亮的報警器,所以就離實驗桌近些,結束當晚的工作。

我迷迷糊糊地入睡,沒有人看著,我還感覺不對勁了。

大約過了六個小時,我醒過來。「咖啡。」

可是保姆一樣的機械臂在樓下的宿舍里,我自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哦,好吧……」我坐起來伸了伸懶腰。

起床後,我拖著腳步來到隔離區,看一看τ星蟲繁殖場的實驗結果。

我檢查了第一個繁殖場的噬星體載玻片,它已經完全透明。於是我來到下一個——

等等,透明的?

「呃……」

我還沒有百分百清醒過來,所以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載玻片還是透明的。

τ星蟲污染了載玻片,它逃出了繁殖場!

轉身看實驗桌上的τ星蟲警報,它沒有響,不過我還是跑過去查看,警報器的噬星體載玻片還是黑的。

我深吸一口氣又呼出來。

「還好……」我說。

我回到隔離區檢查其他繁殖場,它們的每一個載玻片都是透明的。繁殖場在泄漏,沒有一個例外。迷你繁殖場沒事,它們正擺在實驗桌上的τ星蟲警報器旁。

我揉了揉後脖頸。

找到了問題,但是我不明白怎麼回事。τ星蟲在逃出繁殖場,可是怎麼逃出來的呢?假如氙岩上有裂紋,壓力較高的氮氣會進入繁殖場,殺死所有τ星蟲。全部十個繁殖場的τ星蟲都在愉快健康地成長。那麼哪裡出了問題呢?

我爬到樓下宿舍吃早餐,眼睛盯著曾經組成洛基工作間的氙岩牆壁。它還在原處,但是按我的要求開了個洞,我把那片空間主要用作儲藏室。

我嘴裡嚼著墨西哥玉米卷,竭力迴避距離服用流食更近一步的事實。我盯著那個洞,把自己想像成一隻τ星蟲。我比氮原子大數百萬倍,但是能通過擋住氮原子的孔洞,這是怎麼回事呢?那個洞又從何而來?

我開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可以說是一種猜測吧。

我沒法更準確地描述,不過假如τ星蟲能繞過氙岩分子會發生什麼情況?假如根本就沒有孔洞呢?

我們往往把固體物質當成神奇的屏障,然而在分子層面不是這樣。他們是分子鏈條、原子點陣或者兼而有之。如果你深入到極致的微觀世界,固體物質更像是茂密的叢林,而不是磚牆。

我能穿過一座叢林,不成問題。我可能需要翻過灌木,在樹木間繞來繞去,從枝丫下鑽過。但是我能過去。

想像1000個網球發射器布置在那座叢林邊緣,隨機朝各個方向瞄準,能把網球射入叢林多遠呢?大多數都無法穿過開始的幾棵樹,少數能夠僥倖反彈到合適的方向,落得更遠一些,極少數或許還能走運地多反彈幾次。不過很快,即使運氣最好的網球也會用光能量。

你很難在50英尺遠的叢林深處發現網球。那麼我們假定叢林有一英里寬,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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