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準時去參加會議,至少我覺得我是準時到的。電子郵件說是12點30分,可等我來到會場時,所有人都已經就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我。

我們暫時向新聞媒體封鎖了事故消息。全世界都關注著這個項目,這是人類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們不希望人們得知他們的首席和後備科學官都已喪生。無論你怎麼看俄羅斯人,但他們在保守秘密方面真的很厲害,整個拜科努爾都已經被封鎖。

會議室是俄羅斯人提供的簡易拖車,在裡邊可以清楚地看到發射台。透過窗戶,我能看見聯盟號宇宙飛船。這裡的技術確實陳舊,但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可靠的發射系統。

自從發生爆炸的那晚開始,我和斯特拉特就沒說過話,她突然得接手災難的緊急調查工作,這件事不能拖延,假如是此次任務中的流程或設備造成的這起事故,那麼我們需要知道原因。我想加入調查,但是斯特拉特不允許。必須得有人處理歐洲宇航局團隊報告的萬福瑪利亞號上的小問題。

斯特拉特直視著我,迪米特里擺弄著幾頁文件,可能是改進旋轉驅動的設計圖,設計離心機的挪威暴脾氣博士洛肯用手指敲打著桌面。拉邁博士一如既往地穿著實驗服,她的團隊充分完善了全自動醫療機器人,她可能是日後諾貝爾獎的候選人,如果地球上的人類能活那麼久的話。就連那個發明甲殼蟲的古怪加拿大人斯蒂夫·哈奇都在場,至少敲打著計算器的他看起來沒那麼不自在。他身前沒有文件,只有個計算器。

出席會議的還有姚隊長和工程師伊柳希娜,姚依舊不苟言笑,伊柳希娜這次沒有拿酒。

「我遲到了?」我問。

「沒有,你來得正好,」斯特拉特說,「坐吧。」

我坐在唯一的空椅子上。

「我想我們應該是查清了研究中心的事故,」斯特拉特開始發言,「整棟樓被炸飛,不過所有的記錄都是電子的,存儲在拜科努爾的數據伺服器上。幸運的是,那台伺服器位於地面控制大樓。此外,杜波依斯一如既往地做了詳細記錄。」

斯特拉特掏出一頁文件。「根據他的數字日記,他計畫在昨天測試噬星體發電機的一種極其罕見的失效情況。」

伊柳希娜搖搖頭。「應該由我來測試,我負責飛船維護,杜波依斯應該讓我來。」

「他究竟在測試什麼?」我問。

洛肯清了清嗓子。「一個月前,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發現發電機存在一種潛在的失效狀態,它利用噬星體產生熱量,進而推動基於相變材料的汽輪機。古老而可靠的技術,有微量的噬星體就能運行,每次只需20顆單體細胞。」

「這似乎挺安全。」我說。

「的確如此。可是假如發電機泵上的減速系統失效,燃料管內立即就會出現一團過於密集的噬星體,可能會有多達一毫微克的噬星體被送入反應室。」

「那會怎樣?」

「不怎麼樣。因為發電機還控制著照射噬星體的紅外光,假如反應室溫度過高,紅外光就會被關掉,讓噬星體穩定下來,這是備用安全系統。不過存在一種潛在的臨界狀態,極其罕見,此系統中的一個缺陷可能會把紅外光的亮度調至最高,並且完全繞過溫度安全聯鎖裝置。杜波依斯想要測試這種可能性極低的狀況。」

「那他做了什麼?」

洛肯停下來,嘴唇抽動了一下,然後下定決心,繼續講述:「他拿到一台發電機的複製品,我們用於地面測試的那種,來改造輸送泵和紅外光,強制創造那種極端的臨界情況。他想一次把一毫微克噬星體都激活,看看對發電機有什麼樣的損害。」

「等一下,」我說,「一毫微克不足以炸掉一棟大樓,充其量也就熔化一小塊金屬。」

「是,」洛肯說,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那麼你知道我們是如何存儲少量噬星體的,對吧?」

「當然,」我說,「懸浮在丙二醇中,用小塑料瓶存放。」

她點點頭。「杜波依斯從研究中心的軍需官那裡領取一毫微克噬星體時,他們犯了個錯誤,給了他一毫克。因為塑料瓶都一樣,劑量又很小,他和夏皮羅根本沒辦法區分。」

「天哪,」我揉了揉眼睛,「釋放出的熱能差不多是他們預期的100萬倍,會蒸發掉大樓和裡邊的所有人。天哪。」

斯特拉特翻閱著她的文件說:「事實就是如此:我們缺乏安全管理噬星體的流程和經驗。如果你申請一個爆竹,結果拿到一卡車塑膠炸藥,你肯定知道有問題。可是一毫微克和一毫克的區別,人類根本分辨不了。」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得沒錯,我們一直毫不在乎地擺弄氫彈級別的能量,在其他任何情況下,這都是一種瘋狂行徑,可我們別無選擇。

「那我們要推遲發射嗎?」我問。

「不,我們討論過了,並一致認為,萬福瑪利亞號不能推遲,它已經組裝測試完畢,注滿了燃料,只等著發射了。」

「主要因為軌道,」迪米特里說,「萬福瑪利亞號位於傾角為51.6度的近地軌道,所以從卡納維拉爾角和拜科努爾發射很容易到達那裡,可那是一條正在衰落的淺軌道,假如我們不在接下來的三周內出發,就得派去整個任務團隊,只為了把萬福瑪利亞號提升到更高的軌道。」

「萬福瑪利亞號將按時啟程,」斯特拉特說,「就在五天後,船員有兩天時間進行萬福瑪利亞號的起飛前檢查,也就是說聯盟號得在三天內發射。」

「好吧,」我說,「科學專家怎麼辦?我敢肯定全世界有幾百名志願者。我們可以對選中者進行速成培訓,幫助他掌握所需的科學知識——」

「已經有決定了,」斯特拉特說,「其實,決定不言自明。沒有時間培訓出一名掌握所需知識的專家,要學習的知識和研究內容太多。即使是最傑出的科學家也無法在區區三天里集中掌握一切。而且別忘了,只有七千分之一的人具有抗昏迷的基因組合。」

就在這時我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好像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就知道你現在一定會明白。你的基因測試呈陽性,你就屬於那七千分之一。」

「歡迎加入我們!」伊柳希娜說。

「等一下,等一下。不,」我搖搖頭,「這太扯了。的確,我了解噬星體,可我不知道如何做一名宇航員啊。」

「我們會在途中訓練你,」姚沉著且自信地說,「而且高難度任務由我們來完成,你只負責科學工作。」

「我只是覺得……得了吧!肯定還有別的人選!」我看著斯特拉特,「姚隊長的替補呢?或者伊柳希娜的呢?」

「他們不是生物學家,」斯特拉特說,「他們非常熟練地掌握關於萬福瑪利亞號及其駕駛和修理的專業技能,而且事無巨細。可我們無法在所剩的時間裡把全部分子生物學知識教給某個人,這就好比讓全世界最厲害的結構工程師進行腦外科手術,那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專業。」

「名單上其他的候選人呢,最初沒有被選入的那些?」

「沒有人比你更加勝任。平心而論,你剛好具有抗昏迷性,這是我們的運氣,運氣好得都不敢想。你覺得我是需要一名高中教師才讓你留在這個項目里?」

「呃……」我說。

「你了解飛船如何工作,」斯特拉特繼續說,「知道噬星體背後的科學理論,懂得如何使用太空服和所有專業設備。你參加了關於飛船和這項任務的每一次重大科學或策略研討,這都是我有意為之的。你有我們需要的基因,所以我得確保你掌握我們需要的技術。天知道我多麼不想走到這一步,可是該走還是得走,你一直都是第三科學專家。」

「不——不,不能這樣,」我說,「肯定還有人,更有天賦的科學家,你知道,有人主動要去。你肯定列過名單,對嗎?我後面的候選人是誰?」

斯特拉特拿起面前的一張紙。「安德里亞·卡塞雷斯,巴拉圭的一名酒廠工人。她抗昏迷,有化學學士學位,輔修過分子生物學。第一次徵召宇航員時她就自願參加。」

「聽起來不錯,」我說,「我們給她打個電話。」

「可是你接受過幾年的直接訓練,對飛船和任務了如指掌。你是世界領先的噬星體專家,我們只有幾天時間讓卡塞雷斯熟悉。你了解我如何推進這個項目,格雷斯博士,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想給萬福瑪利亞計畫增添一切可能的優勢,現在你就是這個優勢。」

我低頭看著桌子說:「可我……我不想死……」

「沒人想死。」斯特拉特說。

「必須得由你自己決定,」姚隊長說,「我不希望有人被迫加入我的團隊,你必須得自己選擇加入。如果你拒絕,我們會找來卡塞雷斯,盡最大努力培訓她。不過我強烈要求你同意。數十億人命懸一線,跟這樣的悲劇相比,我們的生命就不算什麼了。」

我雙手抱頭,流下眼淚。為什麼這種事要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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