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們在敲牆,所以為了禮貌,我想我也得敲回去。我知道那堵牆會很熱,所以我儘可能迅速地用指關節敲了敲。

我敲了三下,像他們那樣。

當下沒出現什麼回應,我開始仔細觀察那面六邊形組成的牆。牆上有40個六邊形,要我說,每個都與眾不同。不同材質,也許吧?我覺得自己應該在此做點什麼,可是該做什麼呢?

他們在觀察我嗎?我沒看到任何類似攝像頭的東西。

我伸出手指,指向氣密過渡艙。不知道他們能否看見我或理解手勢的含義。我腳蹬六邊形組成的牆,回到過渡艙,然後打開了內側艙門,為什麼不可以呢?兩邊氣壓相當,打開艙門也沒有關係。假如通道氣壓降低,飛船有氣體泄漏會導致氣密艙內側艙門立即關閉,我在飛船里也不會喪生。

我回到實驗室,把選好的幾樣設備裝進一個袋子,然後又回到通道。

首先,我把LED燈沿著通道粘在各處,並把它們對準六邊形組成的牆。這下至少我能看清自己在幹什麼。我掏出值得信賴的手持式X射線光譜儀,掃描了牆上的一個六邊形。它由氙岩構成,幾乎跟先前扔給我的圓柱體的成分相同。

幾乎相同。

在微量元素方面有些許差異,有意思。也許氙岩類似鋼鐵,有很多不同的配方?我又檢查旁邊的一個六邊形,又是一種略有不同的元素組合。

最有可能的猜測是:不同類型的氙岩適用於不同的工作環境,他們不了解我的空氣,所以想要在其中測試不同的成分組合。當我離開通道,他們會檢查六邊形,以確定哪種表現最佳。

那意味著我應該離開通道。我應該把我這一側為它們減壓嗎?這樣做似乎禮貌一些,也很容易實現。我只需要啟動氣密過渡艙的循環程序,過渡艙定會暗自思忖:「啊!今天我的艙里空氣可真不少!」它會一直抽氣,直到真空為止。

可話說回來,也許他們有辦法採樣這一側的空氣。這樣的話,我應該留下空氣,對吧?

我決定保持現狀,他們可能有採樣的技術手段。假如由我來製造這座通道,我會那麼做,而且他們似乎也相當聰明呢。

我轉身返回氣密過渡艙,但有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動了!

我重新聚焦六邊形組成的牆,它沒有任何變化,可我發誓看見有東西在動。某些六邊形可以反光,或許我只是瞥見了自己的影子。

等一下……

一個六邊形從牆上凸了出來。為什麼?

它靠近通道的牆壁,不是非常明顯,我飄過去想仔細看看。

「天哪!」我說。

這個六邊形是透明的!其他所有的都不透明,可是這個像玻璃一樣!我從牆上拽下一盞燈,把它舉到凸出的六邊形旁邊,然後把臉緊貼在滾燙的牆上仔細觀察。

光線射到了對面,我能看見那邊的通道壁。要麼他們那邊真空,要麼他們的空氣透明,我的視野既沒有被阻擋,也沒有變模糊。

突然間,一塊石頭擊中了這個六邊形的另一側,繼而留在了上面,離我只有幾英寸遠。石頭大致是三角形,近似深棕色,邊緣粗糙,參差不齊,彷彿穴居人的石器矛尖。

我遇見了太空旅行的穴居人?

別犯傻了,瑞恩。

他們為什麼要放一塊石頭?而且還能粘住?他們要擋住我的視線嗎?如果是這個目的,他們可太不成功了。小三角形最寬的地方只有幾英寸,而六邊形足有八英寸寬。

更荒唐的是,這時候石頭開始從活節處彎曲,而且發生類似情況的石頭還有兩塊,它們後邊還連接著一塊長一點兒的石頭——

這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個爪子!一個有三根指頭的爪子!

我不顧一切地想要觀察到更多,於是把臉緊貼在六邊形上,它滾燙得很,可我強忍著沒有躲開。沒錯,很疼,大概還會留下傷痕。我應該回實驗室找一個攝像頭,可是說起來容易,這種情況下沒人能想得到。

臉上的疼痛令我叫苦不迭,可回報就是看得更加清楚了。

外星人的爪子,呃……我稱之為手吧,不那麼嚇人。外星人的手有三根三角形指頭,每一根上都有關節,我猜可以稱為指關節,手指可以收攏成雨滴狀,或者展開成一個類似三腿海星的形狀。

皮膚挺奇特,看似棕黑色的岩石表面參差不齊、凹凸不平,彷彿有人用花崗岩雕刻出這隻手,但是還沒來得及拋光,也許是天然的鎧甲?像烏龜殼一樣,只是更不規則?

後邊還有一條胳膊,可是不管我的臉在滾燙的痛苦之牆上貼多緊,從這個角度我幾乎看不見它,不過絕對有一條胳膊從這隻手延伸出去,顯而易見,肯定得有一條胳膊,對吧?不可能只有一隻神奇的懸浮手。

我受不了臉上的疼痛,只好從牆邊移開。我用手摸了摸,疼得要命,但是沒有起泡。

當——當——當。

外星人用一根手指敲了敲透明的六邊形,我也用手指彈了三下。

它又在六邊形上敲了三下,我還是照做。

然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爪子——哦,不,那手——收回去,又拿著一個東西靠在透明的六邊形上。不管是什麼,它個頭很小。我飄近牆壁,更加仔細地觀察,熱浪烘烤著我的臉。

那個東西當然也是氙岩質地,有半英寸高,精工細作,看起來像個娃娃,可是頭部太大,細胳膊細腿——

「哦!」

那是我,是微縮的俄羅斯造海鷹-MKS2型太空服。到目前為止,它們只見過那個樣子的我。

另一隻手出現了。你看,我也有兩隻手,所以不應該對外星人的第二隻手感到意外。他的第二隻手拿著一個萬福瑪利亞號的模型,比例似乎跟我的人偶相當。接著,他的手把我的小人偶送進了萬福瑪利亞號模型的氣密過渡艙。

不言自明,它在說,回你的飛船上去。

我豎起一個大拇指,外星人鬆開我和飛船的微縮模型,任憑它們飄走,然後也別彆扭扭地擺出類似挑大拇指的動作,只用兩根手指握成拳,用第三根手指向上指。至少豎起來這根不是中指。

我回到萬福瑪利亞號,關上了氣密過渡艙艙門。

因為興奮我喘得厲害,無法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

那是一個外星人,我剛剛看見一個外星人,不僅僅是一艘外星飛船,還有一個活生生的外星人。當然,只看見了他的爪子,呃……手,可還是讓人激動。

儘管我說「他的手」,可那也許是「她的手」。或者應該用我無法表述的代詞。我只能說,他們也許有17種生物性別,或者沒有性別。沒人談論過第一次跟外星智慧生命接觸的真正難題:代詞。我暫時先用「他」,因為用「它」來指代會思考的生物似乎顯得不禮貌。

而且,在弄清他的名字之前,我先叫他洛基 。

好了,還有什麼問題?洛基讓我回到飛船,我照做了。

我覺得這樣做有點傻,還有不少我可以進行的科學研究呢,對吧?

我透過氣密過渡艙的舷窗窺視,LED燈還粘在通道的牆壁上,所以我能看見那裡發生了一些……變化。

六邊形組成的牆不見了,憑空消失,我能直接看見目標A的船體,一個機器人附著在上邊,伸出小機械手在忙碌。

沒錯了,廣義上說,機器人的手跟洛基的手看起來一樣。

三根手指,跟洛基的一樣大。可能是通過類似任天堂動力手套的裝置在飛船內操縱。

唉,這個遊戲暴露了我的年齡。

機器人對我的LED燈特別感興趣,還別說,我如果是它也會感興趣,那可是外星人的外星科技。當然,那些只是燈,可是在對面的波江座朋友看來,它們是外星的燈,有可能是他們歷史上最激動人心的科學發現。機器人通過手臂把它們放在目標A船體上的一個小儲藏間里,用一道門閂把儲藏間鎖好。我打賭那些燈是燈具歷史上被研究最多的一批。

我很高興他們能夠擁有那樣的發現時刻,可他們拿走了我的光源。我能聽見偶爾傳來的碰撞聲,可是通道里一片漆黑。

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我不是來自波江座40的外星人,不過假如我跟一台遠程操縱機器人配合工作,我會在機器人身上安裝攝像頭和光源來看清自己要幹什麼。可是他們不需要,他們不需要光。

那麼等一下,他們的可見光譜也許跟我們的完全不同。在所有波長的光譜中,人類只能看見極少一部分。通過進化,我們能看見地球上最豐富的那些光波,也許波江座人能看見不同波長的光波。通道里可能被紅外線或紫外線照得燈火通明,我卻什麼都看不見。

呃,機器人。為什麼要用機器人?幾分鐘前,那裡還有一個生物體,我的夥伴洛基。為什麼用機器人替代他?

真空。

他們可能排出了通道里的所有空氣。他們有了我的船體樣本,知道它由金屬鋁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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