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盯著這些噬星體:「你們到底為什麼要去金星?」

顯微鏡觀察到的影像呈現在巨大的壁掛式顯示器上。三顆小細胞在當前的放大倍數下足有一英尺長。我仔細尋找揭示它們動機的線索,然而拉里、科里和莫沒給出任何答案。

名字當然是我起的,這是老師的習慣。

「金星有什麼特別之處?你們到底是怎麼找到金星的?」我把雙臂交叉在胸前,如果噬星體能看懂我的肢體語言,它們就知道我可不是在鬧著玩。「宇航局找來滿滿一屋子的聰明人才弄明白如何前往金星,你們這些沒有大腦的單細胞有機體居然也能做到。」

斯特拉特已經把我單獨留在實驗室兩天了,陸軍士兵還把守在門口,其中一位名叫史蒂夫,是個友善的傢伙,另一位從來不理我。

我的手梳著油膩的頭髮(早晨我忘了洗澡),至少不用再穿著防護服了。內羅畢的科學家已經冒著風險把一顆噬星體暴露在空氣里觀察過了。噬星體沒受任何影響。於是多虧了他們的努力,全世界的實驗室人員都能鬆一口氣,不必在充滿氬氣的房間里工作。

我瞅了一眼桌上的那堆論文,科學界已經朝著極不科學的方向超速行駛,細緻的同行評審和公開發表論文的時代已經離我們而去。噬星體研究對所有人開放,研究人員無需證明就能立即公開自己的發現,這會導致誤解和錯誤,可我們根本沒有時間正確地開展工作。

斯特拉特讓我及時了解到大多數進展,但肯定不是所有的一切。誰知道她還開展了什麼秘密行動?她似乎到哪兒都說了算。

一個比利時的研究團隊能夠證明噬星體對磁場有反應,可那僅僅是偶然現象,有時,不管磁場強度多大,噬星體都完全不受影響。儘管如此,這個比利時團隊也算是能通過改變磁場方向來引導磁場中的噬星體運動了(效果非常缺乏一致性)。這有什麼用處嗎?不知道。眼下這個階段,全世界都在收集數據。

巴拉圭的一名研究人員證明,螞蟻來到噬星體幾厘米之內的範圍時,會分不清方向。這有用嗎?好吧,這大概沒什麼用,但是很有趣。

最值得注意的是,澳大利亞珀斯的一個團隊犧牲了他們的一顆噬星體,對它體內的所有細胞器進行了詳細的分析。他們發現了DNA和線粒體。如果不是現在的形勢,這將是本世紀最大的發現。外星生命,這個說法毋庸置疑,它們體內有DNA和線粒體!

以及(小聲嘀咕)大量的水……

可問題是,噬星體的體內物質和地球上任何單細胞生物沒有多大差別。它採用三磷酸腺苷、核糖核酸轉錄和一大批其他極為相似的物質或機理。有些研究人員猜測它起源於地球。還有人假定這組特定的分子組合可能是生命誕生的唯一途徑,只不過噬星體逐步展開了獨立進化。少部分激進派提出,生命也許根本不是在地球上進化的,而且噬星體和地球生命有共同的祖先。

「知道嗎,」我對著噬星體說,「要不是威脅到地球上的所有生命,你們這些小東西很了不起,充滿了令人神往的奧秘。」

我靠在一張桌子上。「你們有線粒體,也就是說你們跟我們一樣,用三磷酸腺苷存儲能量。可你們四處移動所用的光能,遠遠超出三磷酸腺苷能夠保存的能量。你們還有另外一種我們不能理解的能量存儲方式。」

屏幕上的一顆噬星體往左跳動了一些,這種情況很常見,時不時就會出現,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它們只是左右晃動。

「是什麼促使你們移動呢?為什麼要移動?這種隨機的衝動如何把你們送到金星?你們究竟為什麼要去金星?!」

不少人在研究噬星體的內部,想要弄清楚是什麼讓它跳動,還分析它的脫氧核糖核酸,真有他們的。我想知道基本的生命周期,這是我的目標。

單細胞有機體根本不會毫無緣由地積攢充足的能量並飛躍太空。金星上肯定有噬星體需要的東西,否則它就會留在太陽上。反之,太陽上肯定也有它需要的東西,否則它就會留在金星。

太陽方面的原因很明顯:噬星體到那兒是為了獲取能量,跟植物長葉子的原因一樣。假如你是一種生命體,你必須獲取美妙充盈的能量,這完全合乎道理。可是為什麼去金星呢?

我拿起一支筆,一邊擺弄一邊思考。

「根據印度空間研究組織的發現,你們的運動速度高達0.92倍光速。」我指著它們說,「沒想到我們能測出來,對吧?怎麼計算的呢?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們對你們發出的光進行多普勒頻移分析,也正因此,他們還發現,你們在做雙向移動,靠近和遠離金星。」

我皺起眉頭。「可是你們以那個速度進入大氣層,應該會丟掉性命啊。為什麼沒有呢?」

我用指關節不斷敲打前額。「因為不管有多少熱量你們都能應付,對,所以你們衝進大氣層,但是不會變得更熱。那好,可是你們至少得減速。所以你們只會到達金星大氣層頂部,然後……怎麼樣呢?掉頭返回太陽?為什麼呢?」

我盯著屏幕,整整思考了十分鐘。

「算了,把這個問題放一邊,先弄明白你們如何找到金星。」

我到附近五金店買了一批二乘四英寸見方、四分之三英寸厚的膠合板,還有電動工具和其他我需要的東西,門口的哨兵史蒂夫幫我搬了不少,另一個混蛋一點兒忙都沒幫。

接下來的六個小時里,我造了一個帶架子的避光立櫃,大小可以容我進出。我把顯微鏡安放在架子上,櫃「門」是一塊可以通過螺絲拆裝的膠合板。

我把電源線和視頻線通過一個小孔引入柜子,然後再用膩子將孔堵住,確保沒有光從那裡進入。最後我把紅外攝像機安裝在顯微鏡上,並封閉了立櫃。

在柜子外邊,實驗室的監視器顯示出攝像機拍攝的紅外光,基本上就是頻移 。低能級波段的紅外線顯示為紅色,稍高能級波段的顯示為橙色、黃色,以此類推,按照彩虹的顏色排列。不出意料,我能看見噬星體呈現為一團紅色。它們具有96.415攝氏度恆溫,天生就能發射波長約為7.8微米的紅外線,這位於我設定的攝像機檢測範圍的較低一端,充分說明我的準備工作卓有成效。

可我不關心暗紅色,只想看到亮黃色閃光,那是噬星體移動時發射的佩特洛娃頻率。不管哪一顆噬星體移動了多麼微小的距離,我都會看見非常明顯的黃色閃光。

可是這樣的結果沒有出現,什麼都沒有發生,完全沒有任何現象。通常每隔幾秒,我會看見至少一顆噬星體產生促動。可是此時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麼,」我說,「你們這些小兔崽子變老實了,嗯?」

光,無論它們的導航系統由什麼組成,肯定都是基於光線。我猜是這麼回事,在太空里,你還能依靠什麼呢?沒有聲音,沒有氣味,只能是光線、重力或電磁場,而且,至少從進化的角度來說,光線在這三者中最容易檢測。

在接下來的實驗里,我把一枚白色LED跟一顆手錶電池接在一起。毫無疑問,我把兩極接反了,LED沒亮。這幾乎是電子學裡的一條鐵律:你絕不會一次就把二極體接對。總之,我接對線路之後,LED亮了起來。然後我把這個裝置粘在了柜子的內壁上,確保發出的光線能被載玻片樣本中的噬星體直接接收。然後我把一切又都封好。

這回在噬星體看來,茫茫黑暗中有一點明亮的白光,這有點類似它身處外太空時,背對太陽看到的金星。

它們還是沒動,一點移動的跡象都沒有。

「唔。」我哼了一聲。

其實,這不可能有效果。假如你身處太陽,要尋找太空中除了太陽以外最亮的光點,那你很可能注意到水星,而不是金星。水星比金星要小,但它的距離要近得多,所以你會發現它更亮。

「為什麼是金星?」我不禁思索,不過接著我想到一個更好的問題,「你們是如何辨別金星的?」

它們為什麼會隨機運動?我認為純粹是出於偶然,大約每隔幾秒,一顆噬星體就認為自己發現了金星,於是它沖向那個方向。可是時間一過,便停止移動。

關鍵一定是光的頻率。我的小傢伙們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可又不完全是光強起作用,否則它們會沖向LED。所以一定跟光的頻率有關。

行星不僅反射光,它們也發光。一切物體都發光,溫度決定它們發光的波長,行星也不例外。所以也許噬星體在尋找金星的紅外線特徵。它不像水星那麼明亮,但是具有獨一無二的特徵,那是一種不同的「顏色」。

簡單搜索一下我就了解到,金星的平均溫度是462攝氏度。

我有整整一抽屜顯微鏡燈泡替換裝和其他實驗材料。我抓起一隻燈泡,把它接在了可調電源上。白熾燈的工作原理是加熱燈絲,直到它發出可見光,大概的溫度是2500攝氏度。我不需要那麼高的溫度,只需要區區462攝氏度。我調整燈泡的供電功率,用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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