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嚇天下一大跳

朱斂在清風城偷偷摸摸揮了幾年的小鋤頭,最終撬走了一座狐國。

朱斂帶著沛湘返回落魄山的時間,剛好在君倩下山和左右入山之間。其時,清風城城主許渾則剛離開飛升台沒多久。許渾原本與風雷園劍修黃河一起被譽為寶瓶洲「上五境之下,殺力最大者」,如今躋身了上五境,沉穩如他,亦是不免流露出幾分志得意滿,因此他沒有直接返回清風城,而是乘坐牛角山渡口一條大驪邊軍渡船,按照在飛升台時的約定,趕赴老龍城戰場。然後他就收到了一封飛劍傳信。他在渡船之上隨即綻放出一股驚人氣勢,殺氣濃郁,如潮水瀰漫開來,籠罩住渡船。

因為其所在渡船上邊的寶瓶洲修士身份特殊,所以一位橫劍身後的墨家遊俠悄悄離開大驪陪都,專程護送這條渡船南下。許渾壓抑不住一身上五境氣勢,如江河傾瀉,以至整條渡船震顫不已,渡船又剛好掠過雲海,因此渡船所過之處,白雲碎散四方,翻湧不定。

許弱神色如常,一手繞後,以觀摩一幅古蜀劍仙圖悟出的獨創攥劍式,輕輕推劍出鞘寸余,許渾那股氣息瞬間被壓制住。

遊俠許弱對一位大驪武將出身的渡船管事搖搖頭,示意不用小題大做,清風城城主此舉,渡船可以記錄在冊,但是現在就不用跑去問責了。片刻之後,常年披掛一副瘊子甲的許渾現身船頭,主動找到渡船管事道歉,再與許弱致謝。許弱只是笑著說:「無妨,小事一樁。」

許渾返回船艙住處,看上去道心已經不起漣漪。

那位大驪隨軍修士出身的邊軍武將來自真武山,而在真武山和風雪廟這兩座寶瓶洲兵家祖庭中,真武山與墨家關係算是最好的,大道相近、意氣相投使然。

披甲武將以心聲輕聲問道:「許先生,能讓一位上五境修士如此失態,是清風城那邊出了大變故?」

許弱點頭道:「多半是那座狐國。我們不用管這些,自有諜子盯著那邊。」

清風城的立身之本是狐國,更是「掙錢」二字,城主許渾雖然身居高位,但其實對於風花雪月和花錢一事,反而清心寡欲得如同道德聖人。當然,許渾的那個婆娘,是個能掙錢的,也是個會享福的,在大驪京城官場的風評毀譽參半。

許弱嘆息一聲,有些遺憾,先前在國師崔瀺那邊得知了一樁天大秘事,可惜自己脫不開身,未能趕來見一面那位詩仙更劍仙的白也。

先前朱斂返回落魄山後,當晚就立即拉著魏檗、米裕和韋文龍一起商討了幾件大事。

管家武夫,盟友山君,供奉劍仙,管錢算賬的金丹練氣士,走的雖是不同的修行道路,也來自不同的家鄉,卻最終在落魄山碰頭。

朱斂這個落魄山大管家,與米裕和韋文龍是初次見面,只是這場議事,卻很不把兩人當外人。

一行人在朱斂院子石桌旁落座,魏檗一拂袖,桌上多出四壺長春宮仙家酒釀,以及四隻十二花神杯中的「立」字頭仿品,按照山下的說法,屬於典型的「官仿官器」。簡而言之,就是桌上的這四隻流傳自百花福地的小酒杯,比四壺春花嬌釀要值錢多了。那些夜遊宴不是白辦的,魏山君還是搜刮到不少仙家奇珍異玩的。

朱斂說道:「今夜只是小飲,誰都莫要喝多。」

魏檗便又抬袖,看架勢是要乾脆地收了酒水。朱斂趕緊伸手捂住自己身前的酒壺:「小飲助興啊,不喝也不成。」

魏檗微笑道:「談正事。」

韋文龍原本正在仔細打量那隻酒杯,心裡邊估了幾個價,聽聞魏山君言語,立即收起心神。

朱斂抿了一口酒就放下了酒杯,雙指輕輕擰轉那隻精美絕倫的瓷杯。

第一件事,朱斂就是詢問山主到底何時返回浩然天下,以及……到底能否返回家鄉。他是做了最壞打算的,甚至做好了被魏檗劈頭蓋臉罵一頓的準備。不過他得到了一個絕好的消息,當然不是什麼確切消息,而是米裕說那位劉先生,也就是隱官大人的師兄,比較篤定此事,不敢說小師弟一定可以返回,但是生還的希望還是有的,肯定會有一線生機。天無絕人之路,若真有,他們這些當師兄的,謀劃也好,遞劍也好,出拳也罷,或算計或以拳劍,都要為小師弟贏得那一線生機。

朱斂說道:「先前發生在北嶽地界頭頂的三場天幕動亂,真真切切瞧在眼裡,實在驚人。好拳法,真是好拳法。」

只不過不是朱斂不敬重君倩,而是朱斂心目中,對於拳法和武學的看法一向比較古怪。在他看來,相較於崔誠的拳意,君倩雖然同樣人拳去天,可是拳意依舊是從天而下,所以朱斂還是更為推崇武夫崔誠。就像晚輩丁嬰,按照公子和種秋所說,丁嬰至死,依舊有一個老天爺壓在頭頂和心頭。問拳於天,當然絕好,堪稱霸氣。可是對於朱斂而言,他甚至覺得老天爺就算站在自己眼前,或者你便就是老天爺了,也應如崔誠推崇的那個拳理一樣,武夫身前,當無敵手。不然丁嬰哪怕在別處藕花福地猶有來世,到時候拳法再漲一籌,甚至哪怕修了仙法反哺拳法,拳意再高,還只是個牽線傀儡。

朱斂收起些許思緒,開始聊第二件事。是假定山主在未來幾年依舊未歸,落魄山的選擇。也就是與一國即一洲的大驪宋氏,到底應當如何相處。

關於此事,魏檗一言不發,披雲山無論與落魄山如何親近,他都不適宜開口。除非朱斂三人議論時,出現魏檗心中的大偏差。只不過朱斂從不出昏招,下棋就是如此。朱斂棋藝頗高,與魏檗旗鼓相當,雖然他們兩位都略遜鄭大風些許,跟崔東山比更是差距不小,但是朱斂下棋從不刻意追求神仙手,這一點,就連鄭大風都會溜須拍馬一籮筐。

米裕則是心虛,在落魄山上,他光顧著與小米粒嗑瓜子了。這會兒他這個米大劍仙就有些露怯。所幸還有個韋文龍,沒有讓米裕失望。

韋文龍和朱斂一起商議出了個結果,還是要一分為二,與大驪宋氏的相處之道和與大驪王朝的相處之道,應當稍有不同。朱斂給出了一個方案。

牛角山渡口所有渡船,不收一枚雪花錢的停靠費用,牛角山渡口的靈氣損耗,落魄山獨力承擔。魏檗便說還是五五分成。朱斂搓搓手,笑容諂媚地望向魏山君,剛要說話,魏檗就斬釘截鐵地說五五分成,披雲山多一成都不行。

高風亮節魏山君,兩袖清風披雲山……喜事不斷大北嶽,小辦幾場夜遊宴,砸鍋賣鐵上山來,美酒幾杯下山去……朱斂想到了一些個連遠在清風城都能聽說的傳聞,便覺得魏山君其實操持那麼大一份家業怪不容易的,也就不再砍價了。

最慘的還是那些好不容易偷溜去中嶽地界避風頭的,結果剛好碰到山君晉青又辦夜遊宴。

朱斂思量一番,給出一個想法,刨去落魄山所有買賣成本、雜亂開銷後的所有利潤,一切與大驪軍伍和戰場物資有關的,哪怕是從落魄山這邊輾轉入手,再到邊軍的一切物資,都舍了所有利潤不要,不但如此,落魄山還要爭取跟披麻宗、春露圃、雲上城、彩雀府在內的所有北俱蘆洲東南一線的結盟山頭適當壓價,在保證不虧錢的前提下,少掙錢,甚至是不掙錢。

魏檗說道:「山上欠人情還人情,比起借神仙錢和還神仙錢,其實更麻煩,我覺得這筆賬,落魄山最好自己消化掉,不要將商貿盟友牽扯進來。除非……披麻宗、春露圃這些山頭自己主動開口,我們再記對方的人情。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你這些年不在山頭,不知道如今的落魄山還是有點余錢的。且不說各方面的收入,只說蓮藕福地走了趟桐葉洲,在姜尚真手上,不虧反賺。韋文龍,你向朱斂報個賬。」

韋文龍算了一下蓮藕福地那筆賬,姜尚真確實是生財有道,韋文龍如今對這位落魄山記名供奉,十分欽佩仰慕,覺得見了面,一定可以聊。

朱斂笑道:「怪不得我,哪有一座山頭,供奉非但不收錢,還拼了命送錢的?」

落魄山在祖師堂成員薪水支出這一塊,實在是能夠讓很多宗字頭仙家嫉恨得捶胸頓足,因為他們都喜歡貼補山頭。

朱斂隨即笑問道:「魏兄,我們落魄山怕欠人情嗎?落魄山缺少生意夥伴嗎?我看未必吧。落魄山與人做買賣,可是奔著幾百年上千年的交情去的,要我看啊,誰欠誰的人情,以後還兩說呢。所以壓價一事,就容我獨斷專行一次?不願壓價的,除披麻宗之外,若將來還是如此,只能交由山主親自決定,其餘的,比如春露圃,關起門來,咱們說句自家難聽話,哪怕和雙方關係愈行愈遠又如何?」

米裕終於點頭開口:「北俱蘆洲風氣如何,我比較清楚,再說了,咱們也沒讓春露圃幾家虧錢,不掙錢而已,這都不肯,呵呵。」

魏檗想了想,點頭道:「可行。」

然後朱斂又說了一個建議,便是心大如米裕都有些咋舌了。

朱斂提議將自家那條翻墨龍舟渡船立即借調給大驪邊軍全權使用,一開始就與大驪王朝明言,甚至是簽訂白紙黑字的條約,哪怕渡船某天毀棄在某地戰場,落魄山就當沒有過這條渡船,大驪邊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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