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女問拳河神

劉羨陽再次悄無聲息從南婆娑洲返回家鄉,這一次是留下就不走了,因為龍泉劍宗是在阮邛手上開宗立派,所以神秀山祖師堂並未懸掛祖宗畫像,劉羨陽只需燒香。

龍泉劍宗沒有興師動眾地舉辦開峰儀式,一切從簡,連半個娘家的風雪廟都沒有打招呼。

又不是那個想錢想瘋了的披雲山。

阮邛就只是將北邊的徐小橋和謝靈喊回山頭,拉上董谷這幾位最早的嫡傳弟子,一起吃了頓家常飯。

阮邛、阮秀、董谷、徐小橋、謝靈、劉羨陽,就六位。

劉羨陽不在山中修行,也不去大驪京城以北的新地盤,只是去了龍鬚河畔的鐵匠鋪子,自從徐小橋離開那處之後,那邊就漸漸荒廢棄用。

龍泉劍宗並未對外宣稱劉羨陽的宗門嫡傳身份,所以他每天就是四處閑逛。

董谷今天來到鐵匠鋪子那邊,等了半天才等到遊手好閒的劉羨陽返回。

劉羨陽屁顛屁顛跑過去,抱拳笑道:「大師兄找我?怎麼不直接飛劍傳信。」

董谷搖頭笑道:「不是什麼急事。」

劉羨陽端了兩條小竹椅過來,各自落座檐下,劉羨陽說道:「大師兄有話直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董谷說道:「師父收了兩撥嫡傳弟子,所以劉師弟的名次太過靠後,我覺得不太妥當,想要問問看劉師弟,有沒有什麼想法。」

董谷見那劉羨陽笑嘻嘻只說沒想法的模樣,只得繼續說道:「劉師弟千萬不要覺得我是在試探什麼,絕非如此,我對於自己一直占著大師兄身份一事很愧疚。我既是不入流的山中精怪出身,又非劍修,其實這些年裡邊,大驪山水一直都在笑話此事,師父不介意,是師父的胸襟,可我若是不介意,就真要坐實了非人的出身根腳。我董谷何德何能,一介山野精怪,就敢當這龍泉劍宗的開山大弟子?!」

他們師父阮邛不是那種拐彎抹角的人,先前在飯桌上,直說了劉羨陽是一位金丹劍修,是如今弟子當中境界最高的人。

雖然關於大師兄一事,阮邛與董谷開誠布公說過一次,如果劉羨陽沒來,董谷也會硬著頭皮當下去。可既然劉羨陽早就與龍泉劍宗有淵源,境界又高,資質更好,那麼這個大師兄的席位,董谷是真心覺得換成劉羨陽更妥當,對於龍泉劍宗更好。

劉羨陽身體前傾,雙手搓臉,說道:「大師兄要選個穩重的人來當,管著亂七八糟的俗事,然後師弟師妹們就可以安心修行了。董師兄,你覺得我像是個適合當大師兄的人嗎?」

董谷說道:「總比我好。」

劉羨陽搖頭說道:「你覺得沒用啊。」

董谷無奈道:「明白了。」

而後沉默許久,又突然說道:「劉師弟,我不知為何,有些怕你。」

劉羨陽點點頭道:「是因為我去過劍氣長城出過劍的關係。加上我如今境界不夠,隱藏不深。」

董谷立即恍然,便不再言語,起身告辭。

劉羨陽單手托腮,眺望遠方,自己才出幾劍,就已經如此,那麼他呢?

第五座天下。

一座城池破開天幕,從天而降。

一個老秀才遠觀此景,既開心,又傷感不已。

開心的是,劍氣長城終究留下了這麼多的劍道種子,從此香火不絕。

傷感的是,城池落地,讓老秀才想起了早年驪珠洞天墜落人間,大概也是這般場景吧。

讀書人說道:「我劍術確實不如陳清都。」

老秀才笑罵道:「你他娘的又不是劍修,就是個連個秀才功名都沒有的讀書人,這要是劍術還高過陳清都,你讓那位老大劍仙的面子往哪兒擱?」

讀書人問道:「你不去那邊看看?」

你一個文聖,偏要與我顯擺什麼秀才功名,什麼道理。

老秀才撓撓頭,嘴上說著還是算了吧,眼角餘光卻瞥向那個被譽為人間最得意的讀書人,以及後者手中的那把仙劍。

讀書人無奈道:「我立過規矩,不傳授劍術予他人。何況這些年輕劍修,也無需我多此一舉。至於手中這把劍,遲早是要還給大玄都觀的。你那些小算盤打不響。」

老秀才踮起腳尖,瞥了眼遠方那座城池,惋惜道:「可惜那座斬龍崖,被老大劍仙煉化成了城池地基。」

讀書人問道:「先前兩位文廟聖人似乎有話要說,你與他們嘀咕個什麼?」

老秀才揚揚自得,捻須笑道:「沒啥子沒啥子,指點他人學問,我這人啊,這一肚子學問,到底不是某人敝帚自珍的劍術,是可以隨便拿去學的。」

讀書人說道:「既然你不去城池,那就繼續開門去。」

老秀才突然反悔,說道:「一起去我關門弟子的酒鋪喝酒去?我請你喝酒,你來結賬就行。」

讀書人搖搖頭。

只見遠處那座城池中,有人御劍而起,隨便挑選了一個方向,劍光瞬間遠去。

那人應該是要儘快了解這方嶄新天地的情況。

在御劍途中,就已經從元嬰破境躋身上五境。

他問道:「是那寧姚?」

手中仙劍微微顫鳴。

讀書人隨即點頭道:「看來是被劍氣長城強行壓制在元嬰境的緣故。」

老秀才笑得合不攏嘴,道:「我那關門弟子,眼光能差?找先生,是這個!」老秀才豎起一根大拇指,然後再豎起一根大拇指,道:「找媳婦,是這個!」

片刻之後,遠處那道劍光似乎就已經與此方天地大道契合,穩固在了玉璞境,故而瞬間撥轉劍尖,御劍往老秀才這邊而來。

讀書人手中那把仙劍,作龍鳴聲。

如遇故人。

寧姚御劍來到山巔,飄然落地,見到了老秀才。

她沒有言語,只是抬起手臂,橫在眼前,手背死死貼在額頭上,與那老人哽咽道:「對不起。」

老秀才著急得直跺腳,趕緊跑到她身邊,虛拍了她幾下腦袋,說道:「寧丫頭,對不起什麼,沒有的事情,是陳平安那小子本事不夠,怪他怪他,你莫要愧疚啊。真要怪,那也怪不得陳平安啊,咱們都怪陳清都去,屁的老大劍仙,只會把擔子交給一個年輕人,再不行,就怪我這個沒本事的先生來……」

寧姚已經恢複正常神色,放下手,與文聖老先生告辭一聲,讓老先生保重。

然後她御劍遠去,繼續獨自探尋這座第五天下的萬千山河。

很快這裡就會擁入三座天下的修道之人,肯定也會有不少元嬰瓶頸的練氣士。

而劍氣長城的未來處境,除了出劍廝殺,還會有很多的鉤心鬥角。這些都不是她所擅長的,以前有他在身邊,可以不用多想,如今他不在身邊,那些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依舊不會是她所擅長的,但是沒關係,昔年在劍氣長城,劍修境界不夠,喝酒來湊,如今我問心不足,就以境界來湊!

這方天地有何情況,有哪些講究和規矩,寧姚半句也未曾詢問。

讀書人點點頭道:「不愧是劍氣長城的劍修,萬年以來,不求於人。」

老秀才一屁股頹然坐地,道:「我那關門弟子,到頭來又能求誰,我這先生嗎?他那師兄嗎?你砍死我算了,我這先生當得窩囊憋屈啊……」

讀書人問道:「往哪裡砍?」

老秀才立即起身,拍了拍塵土,咳嗽一聲,道:「白也啊,你這人咋就開不起玩笑呢,以後得改改啊。」

讀書人化作一道劍光,去繼續忙碌開門一事,光是為浩然天下南婆娑洲、扶搖洲和桐葉洲,他就要仗劍開闢出三道大門。

落地城池當中,寧姚已經御劍且破境,成為這座嶄新天下的第一位玉璞境修士。

她今後會領銜隱官一脈,除了她還有避暑行宮董不得、羅真意、徐凝、常太清、郭竹酒、顧見龍、王忻水,以及最新加入其中的范大澈。

所以如今的隱官一脈,總計只有九人,司職掌律一事,監督所有劍修。

而元嬰境齊狩負責重建刑官一脈,司職刑法、廝殺,躲寒行宮的那些武夫,以後也會隸屬於刑官一脈。

目前所有金丹、元嬰境界的劍修,都要自動劃入刑官一脈,若想退出,得以後拿戰功來換,在那之後,離開城池或開山立派都隨意。但是一旦城池飛劍傳信,任何膽敢不歸之劍修,一律按敵論,皆死。

那個名叫捻芯的女子,身穿一件天仙洞衣樣式的法袍,似乎大病未愈,她如今是元嬰境,不是劍修,卻擔任刑官二把手。

城池內開始興建祖師堂,掛像唯有一幅陳清都的。

此外諸多舉措,如衣坊、劍坊和丹坊的重新選址設立,無非是按部就班進行,早有章程可循,故而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在寧姚率先離城後,隱官一脈其餘八位劍修,兩人結伴,分別揀選一個方向,向城池以外御劍遠遊,他們最後需要繪製出一幅地理堪輿圖。一旦中途受阻,就會立即飛劍傳信齊狩、捻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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