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由和遠遊

劉叉背劍佩刀,好似一位大髯遊俠,來到灰衣老者身邊,問道:「城牆上那些字,不去動了?」

半座劍氣長城,已經落入蠻荒天下,很快就會被這位托月山大祖完整煉化,又可補上一分大道。

灰衣老者笑道:「留著吧,浩然天下的山上神仙,不知敬重強者,我們來。」

劍仙綬臣御劍而至,恭敬道:「托月山百劍仙,都已經安排妥當。有些不在譜牒上的劍修,因為小有戰功,對此不太滿意,被我斬殺三個才罷休。」

離真在內的數位甲申帳劍仙坯子,也趕來湊熱鬧。

離真笑道:「臭毛病就不能慣著。綬臣劍仙殺得好。」

除了離真,背篋、雨四、涒灘,還有那個換了一副嶄新皮囊的女子劍修流白,都齊聚此地。

在歸屬蠻荒天下的城頭之上,他們這撥資質最好的天才劍修,紛紛各尋一處,溫養飛劍,儘可能汲取一分遠古劍仙的精粹劍意,增加自身劍運。那些無跡可尋的劍仙之意氣,最為純粹。後世習劍者,若與之劍道契合,便得機緣。萬年以來,來此遊歷的外鄉劍修可得;先前戰場上,蠻荒天下的妖族劍修中,也一樣有幸運兒獲得。

為了幫助這托月山百劍仙,大妖已經開始處理戰場,免得過多浸染劍運,妨礙那撥天之驕子的大道前程。何況城頭之下廝殺慘烈的戰場遺址,還有大用處,可以挪去倒懸山舊址那邊,用來改變浩然天下的一地天時。

離真提議道:「若是有誰在浩然天下斬殺一位飛升境,就可以在城牆北面,刻下一字,如何?」

灰衣老者點頭道:「可以。」

劉叉笑道:「會很難看。」

離真輕輕跺腳,道:「老祖都只能將其煉化,卻無法將此物收入囊中嗎?」

傳聞當年道祖還曾騎牛由此過關,去往蠻荒天下遊歷四方。

灰衣老者笑著搖頭:「陳清都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劍氣長城可斷可碎,唯獨不可收入袖,就像劍仙可死,唯獨不可辱。當然這裡邊還有很多的老故事。總之如果不是陳清都要以劍開天,舉城飛升,送走劍修,就算是我傾力出手,全力針對陳清都和劍氣長城,也要廢掉蠻荒天下極多的山河和氣運。那就得不償失了,非我所願。」

離真雙手抱住後腦勺,眺望對面城頭,只是那個傢伙已經遠去,不然他要好好跟隱官大人打聲招呼,攀攀交情。

「沒關係,咱們在此練劍,一個個破境,再去浩然天下問劍。」

綬臣說道:「那座倒懸山也飛升離去了,只是有那道老二的一道法旨開路,又有白玉京三位城主親自出手接引,儒家文廟也未攔阻,故而十分順利。」

劉叉沉聲道:「陳清都的劍,也就是不曾落在戰場上。不然就算大祖出手,我們的戰損,依舊會極為巨大。」

離真哀嘆道:「前輩,你這叫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劉叉都懶得跟這種貨色言語半句。

流白來到師兄綬臣身邊,輕聲問道:「那人怎麼回事?」

綬臣搖頭道:「得問大祖。」

灰衣老者望向流白,笑道:「這位隱官大人,合道劍氣長城了。又用上了縫衣之法,承載許多個搜山圖前列的真名,所以與蠻荒天下相互壓勝,當下處境,比較可憐。此後再無什麼陰神出竅遠遊和陽神身外身,三者已經被徹底熔鑄一爐,簡而言之,花掉了半條命。身為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儒家本命字,也成了奢望。至於當下為何是這副模樣,是陳清都要他強行合道的緣故,雖然體魄不支,但問題不大,一旦躋身山巔境,便有希望恢複本來面貌。除此之外,陳平安本身應該是得到了劍氣長城的某種認可,不僅僅是承載真名那麼簡單。一般劍仙,僅有境界,反而無法合道。」

綬臣微微心定。這位大祖今天顯然心情不錯,不然不會言語這麼多。

涒灘一時無言。那麼個可憐兮兮的傢伙,怎麼好像都不用他們報仇了?

少年小心翼翼瞥了眼流白姐姐。

流白神色複雜,輕聲問道:「可殺嗎?」

劉叉搖頭道:「殺之不盡,殺之不絕。因為敵手已經不是什麼陳平安,而是半截劍氣長城。」

綬臣瞥見那黑影拽下玉璞境妖族的一幕,疑惑道:「仙人境?」

劉叉搖頭道:「合道之後假玉璞。一人獨佔半截劍氣長城,佔盡天時地利人和。」

一人一襲灰色長袍,來到城頭崖畔,正是龍君。

他曾經與陳清都、觀照一起問劍托月山。

龍君沙啞開口道:「只要將此地劍運攫取完畢,那半截劍氣長城,就是無源水無本木,有機會擊碎。」

灰衣老者點頭道:「如鯁在喉,還很礙眼。」

一個扎羊角辮兒的小姑娘,一個跳躍,從大地之上直接躍到城頭之上,來到那龍君身邊。

小姑娘手裡邊拖拽著極長的繩索,先後捆綁著兩顆煞氣濃郁的大妖頭顱,所以她登上城頭的過程中,頭顱不斷磕碰城牆,如數次擂鼓。

舊隱官一脈的兩位劍仙,洛衫和竹庵御劍尾隨其後,飄然落地。

離真笑嘻嘻道:「咱們這是看猴戲嗎?那個陳平安都不在這邊了。」

少年話音剛落,那個黑影一閃而至。

蕭愻則一拳遞出,打得那個黑影當場粉碎。

然而,下一刻黑影凝聚原地,雖然完全看不清面容,但依稀流露出一種譏諷神意。

蕭愻每一拳威勢,遠遠大過尋常劍仙飛劍的傾力一擊。

甲申帳劍仙坯子都不得不各自後退,遠離那個一身氣勢驚人的著名瘋子,尤其是體魄尚且孱弱的流白,還需要被師兄綬臣護在身後。

灰衣老者微笑道:「別打了,再打下去,白白幫他砥礪體魄,讓他躋身了山巔境,說不定會有點小麻煩。這傢伙本來就是故意勾引你出拳。」

蕭愻只是出拳不停,將一位蠻荒天下主人的言語當作耳旁風。

最後實在打得無聊了,蕭愻這才收起拳頭,問道:「為何不攔著我?」

灰衣老者說道:「我不是陳清都,沒那麼多專門用來約束強者的規矩。對於你這種巔峰強者,托月山十分珍惜。」

蕭愻一抖手中繩索,兩顆頭顱高高跳起,重重砸在城頭之上:「我在那老鼠洞裡邊,用兩隻飛升境大妖的身軀,打造了一座王座,位置有點高。」

灰衣老者笑道:「很好。只要周密和劉叉不介意,無所謂。」

劉叉說道:「我無所謂。」

灰衣老者說道:「那個阿良就先別去管了,用整個托月山鎮壓著,不是那麼容易破開的。」

劉叉點頭道:「以後得閑了,找他喝酒去。」

灰衣老者笑道:「你們劍客的風采,旁人羨慕不來。」

蕭愻說道:「沒勁,我自個兒耍去。」

她躍下城頭,卻沒有繼續拖拽著那兩顆飛升境大妖的頭顱,嫌煩,就留在了城頭上,反正也沒誰敢動。

一路前行,那座城池已經拔地而起,眾多劍仙宅邸也都淪為廢墟。

什麼都沒了。

蕭愻所過之處,潮水洶湧般的妖族大軍,自行退讓。

不然會死的。

那道位於倒懸山舊址的舊大門,被曜甲和金甲神將撕扯得越來越巨大。至於率先進入浩然天下的仰止和緋妃,皆因親水而開始為蠻荒天下妖族大軍的集結之地鋪路。更有數目眾多的搬山之屬妖物,輔佐這兩隻王座大妖,將一座座煉化的袖珍山頭,砸入大海之中,再由那妖族修士鋪設山根,使得那些袖珍山頭驀然變作巍峨山嶽,成為一處處極為穩固的立足之地。然後還需要打造出三條道路,分別去往距離此地最近的婆娑洲,以及西南扶搖洲和東南桐葉洲。

其餘幾隻王座大妖,也先後去往天幕,去找那位坐鎮儒家聖人的麻煩。

抱劍漢子始終坐在一旁拴馬樁上,不過拴馬樁挪到了原先小道童的蒲團處。

有妖族修士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咧嘴大笑,什麼狗屁大劍仙,見過戰死的,見過戰場上給大妖們打退了的,還真沒見過一劍不出乖乖守大門的貨色。

大劍仙張祿對此視而不見。

結果這個妖族被正大搖大擺跨過大門的蕭愻,隨便一拳打爛頭顱,金丹和元嬰一起爆裂開來,殃及門口一大片妖族,好一場無妄之災。

遠處一位軍帳督戰官瞥見那個罪魁禍首之後,卻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蕭愻來到拴馬樁那邊,丟出一壇來自蠻荒天下某個世俗王朝的好酒,張祿接過酒罈,揭了泥封,嗅了嗅,稱:「好酒。」

蕭愻問道:「張祿,不跟我一起去瞅瞅?婆娑洲、桐葉洲、扶搖洲,隨便你挑,咱倆一起找酒喝去,那邊的仙家酒釀特別多。」

張祿笑道:「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邊看著好了。我這個人天生憊懶,做什麼都提不起精氣神。以前辛辛苦苦修行破境,也就是為了能夠增加些壽命。隱官大人,你記得每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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