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何處不問劍

風雪廟劍仙魏晉找出了那個青衫劍客的蹤跡,一位腰系養劍葫的俊美公子哥卻倏忽而至,擋在了青衫劍客身前,俊美公子哥伸出一掌,攔住了魏晉那一劍的全部劍光,俊美公子哥抖了抖手腕,手心原本已經變作焦炭,只是瞬間就已恢複如常。

這頭在古井當中位置不高不低的王座大妖化名青花。那張很能蠱惑女子的精緻面容,若是細細端詳,皆是以他人麵皮拼湊而成。養劍葫內還裝著不計其數的劍仙殘餘魂魄和破損飛劍。

大妖青花和身後那個位居蠻荒天下百劍仙第一的年輕劍客笑道:「小師弟,玩夠了沒?」

青衫劍客點頭道:「你自己小心。」

青花又擋住魏晉遙遙一劍,被兩劍沖盪而過,青花早已懸空在一座大坑之上,他嗓音細柔,微笑道:「師兄小心什麼?足夠小心了,這不還沒去找陳清都嘛。」

陸芝御劍而至,對魏晉說道:「你繼續追殺,這個娘娘腔交給我。」

青花笑望向毀了半張臉的陸芝:「這就是劍氣長城那位傾國傾城的陸大劍仙?」

陸芝不言不語,以一劍答之。

城頭一端,那個渾身浴血的僧人,就像一座以劍氣長城作為蓮花座的金身佛陀。

中年面容的佛門聖人,身上所披袈裟自行脫落,已無手指的手掌,輕輕將袈裟往空中一托,袈裟驀然大如雲海,一時間風捲雲涌,袈裟越來越巨大,佛光普照人間。最終那件遮天蔽日、霞光萬丈的雲海袈裟一個下墜,覆蓋在了城頭之外的戰場上,化作無數粒金光,紛紛依附在劍氣長城的劍修身上。

僧人盤腿而坐,身前出現了一盞蓮花燈,中有一炷香。戰場之上的眾多劍修,一炷香內,大小傷勢,皆轉嫁到了僧人身上。

《皕劍仙印譜》之上,曾見一枚印章的篆文,是陳平安從浩然天下那邊照抄而來:「定光佛再世落塵娑婆世界凡夫。」

一炷香即將燃盡之時,僧人雙手合十,仰頭遠望,面帶笑意,溘然而逝。只是身前燈火猶在,不但如此,更加大放光明。

僧人在內的三教聖人,從頭到尾,其實都在廝殺。比如這位佛門聖人,消耗本命更換天地,幫助劍氣長城壓勝蠻荒天下,與其餘兩位聖人,聯手三次造就出金色長河,抖摟一身獅子蟲,斷十指化金龍,脫了袈裟,庇護劍修……又如在攻城戰的慘絕廝殺中,血流成河,有儒家聖人那幅《黃流巨津圖》助力,關鍵更是有佛門神通籠罩戰場。

養劍已久,以至於讓吳承霈覺得實在太久太久了,終於第一次全力祭出了本命飛劍甘霖。

這把甘霖,在避暑行宮的飛劍神通評點當中居於三甲。

城頭之外的戰場上,成千上萬的妖族,被一場從大地升起的鮮血雨幕籠罩其中,瞬間剝削骨肉,被蘊含甘露劍意的每一顆雨珠絞殺魂魄。

大妖白瑩的王座位置最為靠前,只是離著阿良、陳熙和齊廷濟三處戰場,還是有些距離。以數十萬副白骨累積而成的枯骨王座之上,這頭大妖身無半點血肉,白骨瑩白如玉,腳下依舊踩著那顆頭顱。

當看到城頭吳承霈祭出本命飛劍之後,白瑩一腳將腳下所踩頭顱踢遠,站起身,饒有興緻地盯著那道緩緩升空的雨幕。

白瑩稍稍收起視線,戰場之上,有個可憐兮兮的小小玉璞境劍修,斷了一臂,單手持劍不說,一腳踝處還被平整剁掉,仍是不知為何,繞過了齊廷濟他們開闢出來的三座劍陣,然後直直朝他的王座而來。

那漢子停下身形,與枯骨王座對峙,提起長劍,卻不是看大妖白瑩,而是死死盯住那顆頭顱,說道:「龍君一脈,劍修高魁,最後一劍,要問祖師。」

白瑩瞥了眼地上那顆頭顱,哈哈大笑:「我看還是算了吧,一巴掌隨便拍死你,好讓你們徒子徒孫做個伴。」

一件內里無人的空蕩蕩灰色長袍飄蕩而至,緩緩落在枯骨王座之上。

當長袍出現之後,白瑩便立即坐回原位,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灰色長袍站在王座邊緣,遠處就是那個想要問此生最後一劍的高魁。

一個沙啞嗓音響起:「龍君領劍。」

兩個大妖王座毗鄰懸空,她們皆是女子形容。

大妖仰止以真身現世,人首蛟身,頭戴帝王冠冕,身披墨色龍袍,高坐龍椅之上,巨大蛟尾拖曳在地。

一旁化名緋妃的王座大妖並未現出真身,年輕容貌,一雙猩紅眼眸,身上法袍的數千條經緯絲線,都是一條條被她煉化的江河溪澗。她手腕上系有一串以蛟龍之屬本命寶珠煉化而成的手鐲,腳上一雙繡鞋,鞋尖處翹綴有兩顆碩大的驪珠。

仰止剛剛從戰場撤回,硬生生挨了齊廷濟一劍,此刻不得不現出真身療傷。

妖族修行一事,幻化人形,登山更快,但是養傷一事,仍是恢複真身痊癒更快。

仰止眼神陰沉,死死盯住遠處那一人一劍,即佔據一處廣袤戰場的齊廷濟,這位在劍氣長城刻字的老劍仙,卻是年輕男子的俊美皮囊。按照托月山最早的推衍,齊廷濟此人心比天高,絕不願意身死道消,會跟隨隱官蕭愻一同叛出劍氣長城,在關鍵時刻,對某位大劍仙給出倒戈一擊,就像蕭愻一拳捶在左右後背處。

不承想齊廷濟竟然改了主意。照理說不該如此,只要齊廷濟願意離開劍氣長城,能殺他之人,唯有陳清都,可一旦陳清都選擇出劍,在甲子帳那裡一直袖手旁觀的托月山蠻荒大祖就一樣會出手。唯一的解釋,就是陳清都給了齊廷濟一份更好的大道前程。

緋妃懸停在龍椅一旁,相較於人首蛟身的大妖仰止,緋妃顯得極為渺小,她瞥了眼龍椅把手上站著的兩個年輕人,與其中一人微微一笑,然後她以心聲與仰止言語道:「你督戰不力,是戴罪之身,不表示表示?你看黃鸞就很識趣。」

仰止臉色越發難看,拖曳在地面的那條蛟尾輕輕砸地,方圓百丈之內大地悉數震動碎裂。

她與黃鸞的處境,如今最為不堪。

仰止曾是曳落河共主,自然與這位緋妃存在大道之爭,只是在托月山的見證之下,仰止將整個曳落河水域贈給了緋妃。

作為交換,緋妃需要在浩然天下大肆攫取水運的時候,幫助仰止成為浩然天下九洲的山下共主。仰止要成為天下大小王朝、所有人間君王的女主人,五嶽敕封、人間香火、神靈生死、武運流轉,皆要由她仰止一言決之。而仰止也需要幫助緋妃完成一個最大心愿,那就是讓緋妃吞食掉最後一條真龍雛形,補足大道,將來蠻荒天下和浩然天下的一切水運,都在緋妃掌控之中。於是雙方從蠻荒天下不死不休的大道之爭,變成未來相互輔佐、結盟的格局。

巨大的龍椅把手之上,站著甲申帳的兩個劍仙坯子——雨四和少年涒灘。

雨四是那場圍殺之後,才知道涒灘竟然是仰止的嫡傳弟子。而涒灘更是才知道雨四竟然會被王座大妖緋妃稱呼一聲「公子」。

在那之後,甲申帳的氣氛就有些詭譎。

除了木屐,其餘同僚,再難心平氣和與他們相處,所有人望向他們的眼神,多出了幾分不可抑制、極難隱藏的畏懼。所以今天兩位劍修,相約來此散心。

涒灘說道:「好像一直沒有陳平安的蹤跡。」

雨四點頭道:「那就很難有機會幫流白報仇了。」

雨四身穿一襲黑色法袍,卻以一條白緞系綰頭髮,黑白分明,十分玉樹臨風。

涒灘神色黯然:「流白姐姐,換了一副肉身體魄,只是劍心有些不穩。」

雨四單膝跪地,眺望遠處戰場:「如果換成是我,一樣難以保持先前的澄澈劍心。」

涒灘咬牙切齒道:「我必殺陳平安!」

雨四微笑道:「算我一個。」

雨四轉頭望向大妖緋妃。

緋妃笑道:「等到打爛了那座爛籬笆,我會為公子找出那個年輕隱官。」

仰止猶豫許久,看了眼城頭那邊,儒家聖人祭出了那幅《黃流巨津圖》,使得城頭之上有源源不斷的大水傾瀉到戰場上,以此阻擋妖族的蟻附攻城。

仰止從袖中取出一卷畫軸,戀戀不捨。

作為曾經的曳落河共主,交出曳落河水域之前,率先煉化了三條萬里長河,其中一條無定河,白骨鬼魅攢簇其中。

仰止將捲軸丟向劍氣長城,捲軸躲過劍修十數把飛劍,滾落在地,一條滾滾流逝的無定河水與黃流巨津對撞,頓時激起千層浪。

在先前戰事中,始終沒有出手一次的王座大妖曜甲,仰頭望向那位來自青冥天下的老道人,據說還是位白玉京五樓十二城的一城之主?

大妖曜甲腳下山嶽倒懸,高台平整如鏡,熠熠生輝,光彩奪目。這座山體破碎不堪的倒懸之山,大小不輸道老二那顆留在浩然天下的山字印,被譽為蠻荒天下的金精寶座。倒懸之山以蠻荒天下歷史上無數山水神祇碎片煉化而成,故而需要用大妖屍骨打造而成的條條鐵鏈,串聯起那些大小不一的金色碎石,高台鏡面,宛如天底下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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