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城頭

蘆花島上,那座傳聞有道門高真修鍊仙法的造化窟,一位有望躋身飛升境的仙人境瓶頸大妖,被左右先問一劍,試探出虛實,左右再出一劍,逼迫其遠遁離開蘆花島,最終還是在海上被斬殺。

左右和王師子御劍登岸後,扶乩宗有兩把飛劍先後傳信倒懸山春幡齋。

與左右一同趕赴桐葉洲的金丹境劍修王師子盡量在傳信飛劍上將事情經過說得詳細。

左右與那頭大妖交手後,王師子這個金丹境劍修就只敢也只能遠遠觀戰了。王師子境界不高,眼界卻足夠,畢竟在劍氣長城戰場上,見識過許多大妖驚天動地的出手,依稀辨認出那頭造化窟中大妖的境界,絕對不是一般的仙人境。

當時王師子距戰場將近三百里之遙,腳下依舊大浪滔天,潮水震動如雷鳴,還能夠清晰感知到左右劍意激蕩而出的劍氣漣漪。

左右收劍後,找到王師子,只說事了,兩人便繼續趕路。

王師子實在忍不住,好奇詢問身邊一路沉默的「同齡人」劍仙「老前輩」。

當然是問那頭大妖是否已經飛升境,左右搖頭,說還差了一線,若是晚到蘆花島,短則幾年,至多十數年,造化窟裡邊跑出來的,就會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飛升境,會很麻煩。

然後左右又說了一句,如果是三五年後再遇到,自己無傷在身,其實也不算太麻煩。

左右話本就不多,只要開口言語,從來有一說一,絕不會誇大其詞,也懶得刻意謙虛。

至於事後左右那把扶乩宗傳信飛劍,很簡單,就一句話:此行去往桐葉洲,順路斬殺一頭仙人境妖族,劍下屍骨無存,功勞記在師弟陳平安頭上。

如果春幡齋和劍氣長城只是收到左右一個人的傳信飛劍,估計真就當作一頭尋常仙人境的大妖了。

春幡齋賬房那邊,晏溟與納蘭彩煥先是驚愕,然後相視一笑,不愧是左右。韋文龍反正是聽天書。

米裕笑呵呵道:「文龍啊。」

韋文龍頭皮發麻,抬起頭:「敢問米劍仙,有何指教?」

米裕問道:「知不知道左右前輩的小師弟是誰啊?」

韋文龍猜測道:「應該是隱官大人。」

境界不高,腦子好使,說的就是韋文龍了。

米裕看著這個把話聊死的傢伙。

韋文龍趕緊亡羊補牢道:「吧?」

米裕笑著點頭:「猜得還挺准,不愧是隱官大人相中的人才。文龍,可有心儀女子卻求而不得?需不需要我教你些訣竅?放心,不是那些不入流的歪門邪道,絕對真心誠意。」

韋文龍趕緊搖頭。就算有,也絕不敢讓米裕認識。

米裕手持摺扇,笑問道:「若是與你相互心生歡喜的女子,會轉去喜歡我,還值得你去喜歡嗎?」

韋文龍有些糟心。

納蘭彩煥煩死了這個花花腸子,怒道:「空有一副臭皮囊,顯擺什麼。」

米裕瀟洒合攏摺扇:「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讓世間女子遇見了米裕,覺得有那半點礙眼,便是我米裕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納蘭彩煥冷笑道:「我可覺得礙眼至極。」

米裕又打開摺扇,遮掩面容:「願為納蘭姑娘多做些事情。」

韋文龍大開眼界。

扶乩宗祖山垂裳山上。

原本宗主嵇海已經拒絕了鍾魁的提議,畢竟那門獨家秘術是他嵇海的大道根本,只會代代單傳給宗主繼承人,更何況嵇海其實已經相中了扶乩宗下任宗主,正是當年那個無意間揭穿隱伏大妖的年輕人,這個孩子與扶乩宗有緣。山上修道,道緣最重。

只等那孩子從大伏書院求學歸來,嵇海就打算正式收其為關門弟子,先前並未在祖師堂敬香拜掛像,還算不得嵇海真正的關門弟子。

鍾魁也知道只靠書院先生和太平山老天君的兩封密信,很難讓嵇海破例,再者於情於理,也確實是不該如此。如果不是被自家先生趕著過來,必須完成這樁任務,鍾魁自己也不願如此強人所難,只是師命難違,他便賴著不走了,隔三岔五就去和嵇宗主喝茶談心,嵇海被糾纏得只能借口閉關,結果鍾魁就在那處扶乩宗禁地的仙家洞府門口,擺上了几案,堆滿了書籍,說是要為嵇宗主守關壓陣,每天在那邊讀書。

嵇海不予理睬。

其他事,都可以談,唯獨此事,別說是太平山和大伏書院說話不管用,就是玉圭宗老宗主荀淵、新宗主姜尚真一起來求情,也一樣不成。

黃庭沒鍾魁那臉皮,獨自下山遠遊去了。

不知為何,先前一直著急她修行關隘的師父宋茅與老天君祖師,如今反而讓她不用著急打破元嬰境瓶頸,慢慢來,修道之人,最講究自然而然,著急什麼。尤其是老天君,更是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大通亂七八糟的理由,最後連那「女子境界太高,不好找男人啊」的混賬說法都來了。

在鍾魁與嵇海比拼耐心的時候,左右與王師子一路遠遊,從海上到了扶乩宗,嵇海這才不得不出關。

然後嵇海便聽了本洲金丹境劍修王師子的那番言語,左右前輩於海上斬殺大妖,需要飛劍傳信倒懸山。

嵇海作為一宗宗主,原本對於這位一人問劍過後導致桐葉宗半死不活的「罪魁禍首」印象就絕好,甚至可以說左右被嵇海視為恩人。

如今桐葉洲最恨大妖之人,嵇海肯定算一個,因為他的道侶,當年便死在大妖手上。而那頭大妖,瘋狂逃遁,遠離陸地,嵇海當時身受重傷,無法遠遊追殺,桐葉洲另有三人追殺大妖,分別是太平山山主宋茅,當時的桐葉宗掌律老祖,玉圭宗姜尚真。好巧不巧,那頭仙人境大妖在海上遇到了左右,用姜尚真的說法,就是大妖莫名其妙見那左右前輩不順眼,不肯繞道,便一頭撞了上去,於是莫名其妙挨了一劍,然後就死翹翹了。

如今左右登岸,第一個消息,便是又在蘆花島那邊斬殺一頭仙人境瓶頸大妖。

何況看劍修王師子欲言又止、又不敢說太多的模樣,明顯左右在劍氣長城這些年的經歷不簡單。

嵇海如何能夠不開懷?

只是左右卻不太搭理這個過分熱情的宗主。

對於桐葉洲,印象稍好的也就那座太平山了。所以下山之前,左右主動與鍾魁說了句話:「我小師弟借給你的那支小雪錐,你是想著稀里糊塗矇混過關,不打算還了?」

鍾魁差點當場熱淚盈眶。還不還的,可以暫且不提,關鍵是與這位劍仙前輩是自家人啊。

陳平安這小子可以啊,竟然成了這位前輩的小師弟,那麼我鍾魁與陳平安是好兄弟,左右就等於是我的師兄了。天底下有比這更合情合理的事情嗎?

鍾魁委委屈屈,與自家師兄半點不客氣,下山路上,向左右開始說起了自己在扶乩宗的慘淡遭遇,不受人待見,吃閉門羹,挨白眼……把扶乩宗宗主嵇海氣得臉色鐵青,原本心中那點愧疚蕩然無存。

左右思量片刻,先後以心聲詢問了鍾魁和嵇海,最後說道:「嵇海,你可以讓鍾魁發誓,那樁秘術不傳外人,既然他已經不是儒家門生,可以同時擔任扶乩宗供奉。不過我只是外人,隨口一提。」

嵇海嘆了口氣,竟是點頭答應下來。鍾魁也無異議。

嵇海將左右一路送到了山門口,鍾魁再想到自己與黃庭先前登山的光景,真是比不了。

左右剛好與鍾魁同行,要去趟太平山。

鍾魁問道:「前輩,如何成了陳平安的師兄?」

左右笑道:「先生強塞給我的小師弟,勉強認了。」

鍾魁啞然。

便是那市井灶房砧板旁邊的菜刀,剁多了菜蔬魚肉,年月一久,也會刀刃翻卷,越來越鈍。

鈍刀需磨。可蠻荒天下一場緊接著一場的連綿攻勢,除了用堆積成山的妖族屍骸換取劍氣長城劍修的飛劍和性命,最重要的一點,還是不給城頭劍仙任何磨劍的機會,若想養劍些許,撤出戰場片刻,那就需要拿中五境劍修的性命和飛劍來換。

以往蠻荒天下的攻城戰,不成章法,斷斷續續,意外極多,戰場上的調兵遣將,後續兵力的趕赴戰場,以及各自攻城、擅自離場,經常斷了銜接,所以才會動輒休歇個把月甚至是小半年的光景。一方曬完了日頭,就輪到一方看月色。戰事爆發期間,戰場也會慘烈異常,血肉橫飛,飛劍崩碎,尤其是那些大妖與劍仙突然爆發的捉對廝殺,更是光彩奪目,雙方的勝負生死,甚至可以決定一處戰場甚至是整個戰爭的走勢,但是絕對沒有如今這一場大戰,來得讓雙方都感到沉悶且窒息。

好像沒有任何人能夠最終決定什麼,大妖各展神通,劍仙凌厲出劍,誰都未能一錘定音,生生死死,勝勝負負,最終都被戰場淹沒。

最大的一場戰役,最為驚心動魄的那場廝殺,當屬大妖重光搬移五嶽到戰場上,王座大妖仰止,坐鎮其一,李退密三位劍仙先後拚死破局,左右隨後入場,各方隱匿大妖現身圍殺,老劍仙董三更離開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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