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蕊姬(上)

慧貴妃離了長春宮,坐在輦轎上支腮想了片刻,便道:「茉心,你帶著這件玄狐皮先回宮。彩珠、彩玥留下,陪著本宮去養心殿看望皇上。」

茉心答應了聲「是」,囑咐彩珠、彩玥好生照看著,便先回去了。

慧貴妃不顧雪後路滑,催促了抬轎的太監兩聲,緊趕慢趕著便去了養心殿。才到了養心殿門外,王欽見是慧貴妃來了,忙迎上來打著千兒親手扶了慧貴妃下轎,一疊聲道:「貴妃娘娘仔細台階滑,就著奴才的手兒吧。」

慧貴妃漾起梨渦似的一點笑意:「有勞王公公了。這個時候,皇上在做什麼呢?」

王欽賠了十足十的笑意:「貴妃娘娘來得正巧,皇上歇了午覺起來批了奏摺,現下正歇著呢。挑了南府樂班的幾個歌女,正彈著琵琶呢。」

慧貴妃笑了笑道:「皇上好雅興,本宮進去怕擾了皇上呢。」

王欽笑道:「這宮裡說到音律,誰比得過娘娘?要不是怕雪天路滑,皇上肯定請您來了。」

慧貴妃這才道:「那就勞公公去稟一聲吧。」

王欽答應著去了。慧貴妃在廊下立了一會兒,果然聽見裡頭琵琶錚錚,正出神,王欽已出來請她了。

因著皇帝在聽曲,她入殿便格外地輕手輕腳,見皇帝斜坐在暖閣里,閉著眼打著拍子。數步外坐著三五琵琶伎,身著羽藍宮紗,手持琵琶擋住半面,纖纖十指翻飛如瑩白的蝶。

慧貴妃見皇帝並未察覺她的到來,便也垂手立在一邊靜靜聽著。等到一曲終了,方欠身見過皇帝。

皇帝見了她來,倒是十分高興,牽過她手一同坐下道:「本想叫你來一同聽琵琶,又怕外頭天寒地凍的,你本來就畏寒。」皇帝關切道,「朕命齊太醫替你調理身體,如今覺得還好么?」

慧貴妃低眉淺笑:「臣妾身子雖然羸弱,但有皇上關懷,覺得還好。所以今日特意來養心殿一趟。」

皇帝握著她的手,眼中微微一沉:「手還是這樣涼。王欽,叫人再添兩個火盆來,仔細貴妃受寒。」

慧貴妃本來就是弱不勝風的體態,皇帝這般關切,更多了幾分女兒嬌態:「皇上龍氣旺盛,臣妾在旁邊,也覺得好多了。」

皇帝眉眼間都是溫潤的笑意,道:「好好坐著,也就暖過來了。」說罷指著幾個琵琶伎道,「方才你在旁邊聽著,覺得如何?」

慧貴妃嬌盈盈道:「如今南府里竟沒有好的琵琶國手了么?選這幾個來給皇上清賞,也不怕污了皇上的耳朵?」

那幾個琵琶伎聽了,不由慌了神色,忙跪下請罪。

皇帝揚揚手,示意她們退在一邊,微微一笑道:「論起琵琶來,有你這個國手在這兒,朕還聽得進別人彈的么?不過是你不在,所以聽別人彈幾曲打發罷了。」

慧貴妃盈然一笑,愈加顯得容光瀲灧,一室生春。她隨手取過其中一個琵琶伎用過的鳳頸琵琶,微微疑道:「怎麼現在南府這般闊氣了?尋常琵琶伎用的也是這種嵌了象牙的鳳頸琵琶么?」

皇帝唇角的笑容微微一滯,那退在一邊的琵琶伎便大著膽子道:「奴婢技藝不佳,未免污了皇上清聽,所以特別用了最好的琵琶。」

慧貴妃蔑然望了她一眼,見那琵琶伎不過二八年紀,姿容雖不出眾,卻別有一番清麗滋味,心下便有些不悅:「若沒有真本事,哪怕是用南唐大周后的燒槽琵琶,也只是暴殄天物而已。」

那琵琶伎有些怯怯的,低首立在一旁。慧貴妃一眼望去,琵琶伎所用的器樂中,只有這般鳳頸琵琶音色最清,便橫抱過琵琶,輕輕調了調弦,試准了每一個音,才開始輕攏慢捻,任由音律旋轉如珠,自指間錯落滑墜,凝成花間葉下清泉潺潺,又如花蔭間棲鳥交頸私語,說不盡的纏綿輕婉,恍若窗外嚴寒一掃而去,只剩了春光長駐,依依不去。

慧貴妃一眼望去,琵琶伎所用的器樂中,只有這般鳳頸琵琶音色最清,便橫抱過琵琶,輕輕調了調弦,試准了每一個音,才開始輕攏慢捻,任由音律旋轉如珠,自指間錯落滑墜,凝成花間葉下清泉潺潺,又如花蔭間棲鳥交頸私語,說不盡的纏綿輕婉,恍若窗外嚴寒一掃而去,只剩了春光長駐,依依不去。

一曲而過,皇帝猶自神色沉醉,情不自禁撫掌道:「若論琵琶,宮中真是無人能及晞月你。」

慧貴妃揚了揚纖纖玉手,頗為遺憾道:「可惜了,臣妾手發冷有點澀,又用不慣別人的琵琶,此曲不如往常,讓皇上見笑了。」

皇帝頗為讚許:「已經很好了。」他似想起什麼,向外喚了王欽入內道,「貴妃說手冷。朕記得吉林將軍今年進貢了玄狐皮,統共只有兩條,一條朕賜給了皇后。還有一條,就賜給貴妃吧。」他含笑向晞月道,「若論輕暖,這個不知勝了紫貂多少倍,給你最合適了。」

晞月一雙剪水秋瞳里盈盈都漾著笑意:「這倒是巧了。方才皇后也賞了臣妾一條玄狐皮,也說是吉林將軍進貢的,看來這樣好東西,註定是都落在臣妾宮裡了。」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皇后賢惠大方,對你甚是不錯。如此,這兩條都給你就是了。只不過朕的心意比皇后多一分,王欽,你便拿去內務府著人替貴妃裁製了衣裳再送去咸福宮吧。」

王欽答應著又招了招手,引了一班樂伎去了。皇帝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只見那羽藍宮裝消失在朱紅殿門之後,方低低笑道:「如何?」

晞月嗤地一笑,別過身子道:「什麼如何?皇上疼臣妾是假的,疼嫻妃才是真的。」

皇帝笑著搖首:「這樣的話,也就你說罷了。朕難得才去看嫻妃一次,怎麼倒是不疼你了?」

晞月露出三分委屈的樣子:「臣妾今兒聽說,皇上特賜御筆給嫻妃,嫻妃興興頭頭讓內務府做了匾額掛在延禧宮的正殿里。偏臣妾的咸福宮裡那塊匾額都不知道是誰寫的,金粉也不足了。嫻妃這樣的榮耀,臣妾指望都指望不上。」

皇帝揚了揚唇角,失笑道:「原來你是喜歡那個。朕不過是想嫻妃住的延禧宮不如你的咸福宮多了,怕看著寒酸才隨手寫了一幅字給她。」

晞月牽住皇帝的衣袖盈盈道:「既然是隨手,皇上不如也賜給臣妾和皇后一幅。省得滿宮裡只有嫻妃有,臣妾羨慕還來不及。」

皇帝刮一刮她小巧的鼻頭:「你有什麼羨慕的,朕什麼好的沒給你?只這一樣,你也喜歡?」

晞月半是委屈半是撒嬌:「皇上終日忙於朝政,臣妾在後宮日夜盼望,若能見字如見人,也可以稍稍安慰。」

皇帝微微沉吟,頃刻笑道:「好了。這有什麼難的?你既惦記皇后,朕賜給你和皇后就是了,也許你們做成匾額,掛在正殿里。這下可滿意了么?」

晞月這才嬌俏一笑,溫順地伏在皇帝肩頭,柔聲道:「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

皇帝微微沉吟,頃刻笑道:「好了。這有什麼難的?你既惦記皇后,朕賜給你和皇后就是了,也許你們做成匾額,掛在正殿里。這下可滿意了么?」

晞月這才嬌俏一笑,溫順地伏在皇帝肩頭,柔聲道:「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

晚膳過後,皇帝著人送了晞月回去,便留在書房攤開了紙行雲流水般寫起字來。王欽見皇帝在綿白的灑金大紙上寫了十一幅字,便在旁磨著墨汁賠笑道:「皇上對皇后和慧貴妃實在是格外恩典。奴才愚心想著,皇上的字自然都是好的,原來皇上還要在這十一幅里選了最好的賞賜呢。」

皇帝見他滿臉堆笑,也不說話,只將毛筆擱在青玉筆山上,含了笑意一張張看過去。皇帝側首,見侍奉在書房門口的李玉一臉瞭然笑意,便問:「王欽是這個意思。李玉,你怎麼看?」

李玉怔了一怔,回道:「奴才愚笨,以為皇上恩澤遍布六宮。延禧宮已然有了一幅字,這十一幅自然是六宮同沐恩澤了。」

皇帝擊掌笑道:「好。算你聰明。」皇帝一幅幅細賞下來,自己也頗得意,一一念道:「咸福宮是滋德合嘉,許慧貴妃福德雙修的意頭;皇后的長春宮是敬修內則,皇后最敬祖宗家法,這幅字最適合她不過。鍾粹宮是淑慎溫和,與純嬪的心性最相宜,也算安慰她親子不在身邊的失意;太極殿是淑容端賢……」

王欽忙湊趣道:「嘉嬪娘娘容色冠後宮。」

皇帝微微頷首:「景陽宮是柔嘉肅靜;承乾宮是德成柔順;永和宮是儀昭淑慎;儲秀宮是茂修內治;翊坤宮是有容德大;永壽宮是令儀淑德;景仁宮是德協坤元。」

王欽奇道:「景仁宮也有?」

皇帝道:「景仁宮皇后已經過身,你著內務府好好修整下,以後總要有人住進去的。」

王欽忙答應了,皇帝瞟了眼伺候在旁的李玉,笑道:「方才你機靈,那朕就把這十一幅字送去內務府製成匾額的事,交給你了。」

李玉受寵若驚,只覺得光彩,忙恭聲道:「奴才謝皇上的賞。」

皇帝奇道:「這賞干你什麼事?」

李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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