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神祇高坐

雲海之中,夏真不再化虹御風,而是雙手負後,緩緩而行。

他神色無奈,自言自語道:「既然來自披麻宗,那就不去招惹了吧?」

他回望一眼夢粱國京城。得了那枚先天劍丸,又剛好有一件半仙兵的佩劍現身,如此命中注定的福緣,你也忍得住?膽兒如此小,怎麼當的野修?當了幾十年夢粱國的凡夫俗子,修心養性的功夫倒是練得真不錯。

夏真伸出一隻手,說了幾個名字,剛好一手之數。再多,就要耽誤自己的大道了。

范巍然,好使喚。

葉酣,比較聰明。

何露,資質好。

晏清,也不差。

那個翠丫頭……有點小古怪。

夏真又抬起一隻手報了五個名字,皆是歲數不大、暫時境界不高的人物。

他在雲海上閑庭信步,看著兩隻手掌,輕輕握拳:「十個他人的金丹,比得上我自己的一個玉璞境?不如都殺了吧?」

只是他很快又搖搖頭:「算了,不急。就留下五個金丹名額好了,誰有望躋身元嬰就殺誰,剛好騰出位置來。」

他雙手按住青腰帶:「這傢伙還是厲害。當初不知為何他非要我在誓約當中壓制十數國武運,不許出現金身境武夫,原來是為了讓十數國減少兵戈戰事,好讓他這個藏頭藏尾的夢粱國宰相、國師不造殺業,安心積攢功德。」

夏真伸了個懶腰,沒來由想起那天劫一幕,心情便凝重起來:難道是與那劉景龍、楊凝性身份相似的十人之一?可瞧著不像啊,仔細推敲後,明顯一個都不符合。

夏真停下身影,環顧四周,微笑道:「不知是哪位道友,為何不敢現身一見?」

視野盡頭,雲海那一端,有人站在原地不動,但是腳下卻驀然如浪花高高湧起,往夏真這邊撲面迎來。

夏真紋絲不動,輕輕拍了一下腰間那條已成氣象的化蛟青蛇,在心中微笑道:「不用理會。近身廝殺,正合我意。」

那個不速之客似乎有些風塵僕僕,神色倦怠不已,當那翹起的雲海如一個浪頭打在灘頭上時便飄然落地,緩緩向前,像是與一位久別重逢的老友絮叨寒暄,嘴上不斷埋怨道:「你們這傢伙真是讓人不省心,害我又從海上跑回來一趟,真把老子當跨洲渡船使喚了啊?這還不算什麼,我差點沒被惱羞成怒的小泉兒活活砍死。還好還好,所幸我與那自家兄弟還算心有靈犀,不然還真察覺不到這邊的狀況。可還是來得晚了,晚了啊。我這兄弟也是,不該如此報復對他痴心一片的女子。唉,罷了,不這樣,也就不是我由衷佩服的那個兄弟了。再說那女子的痴心……也確實讓人無福消受,過於霸道了些,怨不得我家兄弟的。」那人繼續碎碎念叨個沒完沒了,「你們這北俱蘆洲的風水跟我有仇咋的,就不能讓我好好回去混吃等死?我當年在這兒處處與人為善,山上山下有口皆碑,可是你們北俱蘆洲上門女婿一般的乖巧人兒,不該如此消遣我才對……」

口無遮攔,胡說八道。夏真聽得十分迷糊,卻不太在意。

得道之人,哪個會在言語上泄露蛛絲馬跡?而且這麼一嘴嫻熟的北俱蘆洲雅言,你跟我說是什麼跨洲遠遊的外鄉人?

眼前這位是張生面孔,千真萬確不是什麼障眼法,除非仙人境的山巔修士,否則障眼法在自己這邊不管用。

那人腳下雲海紛紛散去,夏真腹誹:境界不低,卻喜好顯擺這類雕蟲小技。他不但沒有後退,反而緩緩向前了幾步,笑問道:「敢問道友名諱?」

那人猶豫了一下,後退兩步,回答道:「小名周肥,大名……就不說了吧,我怕你家中或是師門裡有女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夏真依舊氣定神閑:「不知道友阻我去路所為何事?」

那人哭喪著臉道:「算我求你們了行不行?你們這幫大爺就消停一點吧,能不能讓我好好返回東寶瓶洲,嗯?!」

夏真嘆了口氣,滿臉歉意道:「道友再這麼打機鋒,說些沒頭沒腦的昏話,我可就不奉陪了。」

那人愣了一下:「我都說得這麼直白了,你還沒聽懂?親娘呀,真不是我說你們,如果不是仗著這元嬰境界,你們也配跟我那兄弟玩心計?」

夏真這下子總算明白無誤了,這是給那位年輕劍仙找回場子來了?他環顧四周,嘖嘖出聲:「就你一個對吧?聽沒聽過一句話,十丈之內,我夏真可殺元嬰?」

那人雙腳併攏,一個蹦跳直接進入五丈之內,好似自己找死一般:「好了,現在讓我姜尚真幫你開開竅。」

夏真差點當場崩潰。

北俱蘆洲一向眼高於頂,尤其是劍修,更是目中無人,除了中土神洲之外,感覺都是廢物,境界是廢物,法寶是廢物,家世是廢物,全都不值一提。但是也有幾個別洲外鄉來的異類讓北俱蘆洲很是「念念不忘」,甚至還會主動關心他們返回本洲後的動靜。就比如……中部和北方各有一位大劍仙揚言要親手將其斃命的那個……桐葉洲姜尚真!

蒼筠湖龍宮內又是一場盛大聚會。

湖君殷侯這次沒有坐在龍椅下邊的台階上,而是站在雙方之間,道:「方才飛劍傳信,那人朝我蒼筠湖御劍而來。」

除了范巍然、葉酣、晏清、何露幾人,其餘人等皆震動不已,嘩然一片。

殷侯臉色不善:「葉酣,我的葉大城主,先前是誰說來著,這位外鄉劍仙受了重創,會被咱們鈍刀子割肉,慢慢磨死?咱們這都才剛剛布局,人家就殺到我蒼筠湖老巢來了,接下來怎麼講?諸位跑路四散,被各個擊破,還是待在這裡,先揉揉膝蓋,等下方便跪地磕頭?」

何露鎮定自若,手持竹笛,站起身:「一陣設在隨駕城外,另外一陣就設在這蒼筠湖,再加上湖君的龍宮自身又有山水陣法庇護,我倒是覺得可以大開門戶,放他入陣。我們三方勢力聯手,有我們城主在,有范老祖,再加上兩座陣法和這滿座百餘修士,怎麼都相當於一位仙人的實力吧?此人不來,只敢龜縮於隨駕城,咱們還要白白折損誘餌,傷了大家的和氣,他來了,豈不是更好?」

殷侯大怒道:「何小仙師說得輕巧!這蒼筠湖可是我積攢千年的家業,你們撐死不過是壞了一座符陣的些許神仙錢,到時候打得天昏地暗、屍橫遍地、龍宮傾塌,最終即便慘勝了,誅殺了惡獠,若是還按照先前說好的分賬,到時候我白白搭進去一座龍宮,豈不是要活活哭死?」

何露笑容燦爛:「蒼筠湖兩成,寶峒仙境四成,我們黃鉞城四成,這是先前的分賬,現在我們黃鉞城可以拿出一成來彌補湖君。此外,還是老規矩,若是誰看中了某件法寶,志在必得,便三方一起先合計出個大家都認可信服的公道價格,折算成雪花錢或是小暑錢,再加上溢價,就當是感謝其餘兩方的割愛。」說到這裡,他望向對面,視線在那位寤寐求之的女子身上掠過,然後對老嫗笑道:「范老祖?」

范巍然笑了笑:「可以,我們寶峒仙境也願意拿出一成收益酬謝蒼筠湖龍宮。」

殷侯望向葉酣,見後者輕輕點頭,這才滿意。

何露不再言語。蒼筠湖龍宮上上下下看著這位丰神俊朗的少年,都有些心旌搖曳,欽佩不已。

若非此子並非黃鉞城葉酣的子嗣,而黃鉞城的城主之位又歷來不外傳別姓他人,不然就憑葉酣那兩個廢物兒子,怎麼跟何露爭搶?

大殿偏門上懸掛著一道琳琅滿目的珠簾,一個貌美女子輕輕掀起帘子一角,含情脈脈地望向那位談笑風生的俊美少年。

世間竟有如此出彩的少年郎,以前那些皮囊還算湊合的窮酸文士、權貴子弟加在一起都遠遠不如他。真是一位從那些稗官野史、文人筆札中翩然走出的俊俏兒郎,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謫仙人呢。

隨駕城鬼宅,杜俞抱著那個依舊在襁褓中酣睡的孩子,無可奈何。然後他猛然轉頭,看到一個模樣俊逸的修長男子翻牆而入,雙足落地後,做了一個氣運丹田的把式。

杜俞猛然起身,如臨大敵,瞥了眼椅子上的硃紅色酒葫蘆,竟然沒有飛劍掠出。

他有些絕望了,手心攥緊那顆前輩臨行前贈送的核桃。

那人舉起雙手,笑道:「莫緊張莫緊張,我叫周肥,是陳……好人,現在他是用這個名字的吧?總之是他的拜把子兄弟,意氣相投。這不發現這邊鬧出這麼大陣仗,我雖說修為不高,但是兄弟有難,義不容辭,就趕緊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我搭把手的地方。還好,你們這兒好找。我那兄弟人呢,你又是誰?」

杜俞半點不信。

周肥指了指椅子上的酒壺:「裡邊兩把飛劍,走了一把,還留下一把護著你,如果不是認得我,它會不露面?」

杜俞稍稍相信了一分而已。

周肥又瞥了眼杜俞的手:「行了,那顆核桃是很天下無敵了,相當於地仙一擊,對吧?但是砸壞人可以,可別拿來嚇唬自家兄弟,我這體魄比臉皮還薄,別一不小心打死我。你叫啥?瞧你相貌堂堂、龍驤虎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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