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空劫之四

聖·雅各說過,信仰若沒有行為就是死的。費爾巴哈說過,宗教的整個本質表現並集中在獻祭中。因此,他將自己當成祭品獻給至敬的神,死生輪迴,靈魂不滅……

(摘自《刑警日記》)

11月10日,幾乎每一個南浦市人一睜開眼都想到文化節的開幕,這得歸功於無孔不入的傳媒。街頭全是宣傳彩旗,打開電視是文化節如何如何,打開網頁會自動彈楚文化節宣傳鏈接……

11月2日連環兇殺案被控制的很好,民間雖有猜測,主要是主持人何晴的忽然消失,但大致來說沒有引起更多的留言與惶恐,倘若民眾知道有無影無蹤的殺手存在,恐怕文化節就會變成「恐慌節」了。文化節對他們來說,其實沒有什麼文化意義,只是一個休閑假日,有熱鬧可圖。

在市局刑偵大隊的早會上,技術部彙報了追蹤昨晚電話的發現,電話就是用警察區附近的公用電話廳打的,一共打過四次,除昨晚、前晚兩次,另外兩次是徐三、何晴死的那晚。那幾個接電話的警員都羞愧地表示,他們根本不記得結果電話,更不記得說話的內容。

這麼厲害的催眠術,徐海城自然想到了老土冒,可是他藏得很好,上次肅查的時候都沒有發現。

大家總結了這兩天的平靜,特別是這三期文化節訪談的人都安然無恙,說明兇手針對的並不是文化組委會,當然也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說是因為近期警員對被訪談人的保護比較嚴密。

徐海城提出這幾天深思熟慮出來的想法:認為兇手是曼西族後裔再無懷疑,殺雷雲山和黃義森是因為他們率領考古隊發掘了千年的古墓,他們的另一個目標是於從容。兇手可能會選擇文化節開幕式上動手,此外他別無機會。於家別墅處處裝滿紅外線監控,於從容外出四個保鏢寸步不離,只有在文化節開幕式上兇手才有可能接近他。

大家因為他這個想法爭論了很久。最後馮副隊長拍板,派出兩名警員暗中保護於從容,十名警員喬裝混入文化節開幕式,隨身攜帶老土冒、盧明傑、吳大軍的圖片,一旦的異動,隨時彙報局裡。

開幕式安排在下午五點,地點就在會展中心。

徐海城下午三點就到達會展中心,熟悉四周地形。會展中心雖然沒有開放,但附近早早聚了不少遊客,閃光燈忽閃忽滅。臨時搭建的露天舞台那裡很多人正在忙碌,最後檢查各項設備,這可是現場直播,來不得半點差錯。

天氣有點陰沉,反而更襯出裝飾後的會展中心華麗異常,就像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在灰色背景里一樣特別醒目。徐海城隨意地逛著,留意著人群中的異動,不過映入眼帘的大部分都是遊客們興緻勃勃地眼神與無憂無慮的笑容,心裡有些艷羨,每逢大家節日時,總是他最忙碌。

「徐隊長。」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輕喊,徐海城停下腳步,四處張望,只見一個老頭撥開人群匆匆過來。定睛一看,正是宋三平,隨時想到他將同其他八十名儺舞者一起為大會開幕表演最古老的祭山神儀式。

「徐隊長,我一直想找您,前天去市局了,他們說您不在。」宋三平說了幾句廢話才轉入正題,「我們家小多的事情您給查得怎麼樣了?」滿目的期盼在蒼老的瞳仁里閃著光。

徐海城暗嘆一口氣,這可是他心裡比較為難的一件事情,如果說出真相,將會毀掉通天嶺祭壇考古隊其他八名隊員的一生,如果不說,叫宋多家人情何以堪?轉了想,說:「已經查清楚了,等你們節目表演完,我再告訴你。」

「我們家小多是不是……」宋三平緊張的說不下去了。

徐海城拍拍他肩膀,說:「你別多想,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的,宋多不是被人謀殺的,事情比較複雜,所以回頭我再詳細告訴你。」

宋三平吁了口氣,臉上的表情變得有點輕鬆又有點失望,雖然他心心念念地認為宋多死得冤枉,但心中也不希望真的是被謀殺的。徐海城看著他穿過人群,往自己的儺舞隊那邊走去,那裡已經聚著不少人,有的人已經換上表演穿的黑羽衣,很像個巫師。

手機叮咚數聲,徐海城接起,是盯梢盧明傑的便衣,「徐隊,盧明傑正往地下停車場走去,行蹤可疑。」陳琛已經將報告附著老春頭的口供遞交市局,並提出給他復職的請求,市裡領導回覆說最近太忙了,等文化節過後再說。徐海城目前依然是停職,但是隊友們已經習慣他的領導,一有事最先想到的也是他。

徐海城啪地合上電話,察看四周,找到半路時,看到於從容的兩個保鏢匆匆地往地下停車場趕,其中一個是何愛民,心裡一愣,也加快腳步。

放輕腳步走下樓梯,走到入口,從半開的門裡望過去,停車場里已經停滿車,燈光不太明亮,平添幾分隱隱綽綽。隱隱約約有人說話的聲音傳來,很急促,似乎在爭執。徐海城背貼著牆,飛快的探頭看了一眼,沒看到人,看到兩條扭曲拉長的身影落在牆上,互相拉扯著。

「不行也得行」。盧明傑的這句話聲音有點大,透出幾分狠絕。徐海城心裡砰的一聲,想起他前兩天說的話:我並不善良。

「你……」另一個聲音相對來說氣勢弱的很多,也聽不清楚他的話。

徐海城在剛才一瞥已判斷出兩人的方向,於是貓下身子,以車子為掩護,往兩人站的方向走去。沒走多遠,就聽盧明傑說了一聲「對不起」,跟著傳來咚的重物倒地的聲音。他一驚,趴在底墒從車子底看過去,隔著十來輛的空隙地上躺著一個人,旁邊站著一個人。站著那人蹲下身子看著躺著的那人,輕輕地嘆口氣。看背影不正是盧明傑嗎?

徐海城正想悄無聲息的靠近他,忽然看到兩條腿,大概隔著自己四輛車,也往盧明傑的方向靠近。看那半截小腿所著的黑色西褲,徐海城心裡一動,難道是剛才匆匆奔下來的於從容的保鏢,可是他們找盧明傑有什麼事情?

正思索,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跟著一聲輕喝:「盧明傑,舉起手來。」徐海城認出這是便衣的聲音,暗暗叫苦,他肯定不知道這裡除了盧明傑還有於從容的保鏢,雖然不知道保鏢要幹什麼,但如此鬼鬼祟祟,估計也不會是好事。他習慣性的摸摸腰間想掏槍,發現腰間空空才想起,配槍早上交了。即使有槍也不頂事,他的右手神經還沒有恢複。

徐海城想了想,只好以膝蓋著地往盧明傑方向爬去,這樣子既可以悄無聲音,又可以隨時觀察到四處動靜。他看到蹲著的盧明傑慢慢爬起來,看不到是否舉起手。聽到便衣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很沉穩的靠近,也看到保鏢的半截小腿不曾停留,離盧明傑越來越近。

忽然聽兩聲連續的低悶的撲噗聲。

徐海城驚駭失色,這種聲音他太熟悉,分明就是子彈射入身體發出的聲響。沒有槍聲,保鏢的槍裝了消音器。是誰中槍了?

很快的他看到半截小腿在撤退,跟著看到盧明傑的兩截小腿在晃動。

「誰?站住。」便衣的聲音,他加快腳步往這邊奔來,無所隱藏,這不是要成槍靶子嗎?徐海城再也忍不住,一邊加快爬的速度一邊大叫:「快蹲下。」

急沓的腳步聲驟停。

跟著又是一聲「撲噗」子彈射入肉體的聲音。

「哎呦」,是便衣的聲音。

「砰」一聲槍響。

槍聲震的許多汽車的報警器瘋狂地嘀嘀嘀叫著。

徐海城幾乎要被這噪音吵暈過去,腦袋也開始隱隱作痛,感覺那顆子彈幾乎要從腦袋裡跳出來。他趴到地上,四周掃視看到隔著左面三四輛車,便衣倚著車蹲著,腳邊滲開一灘液體,右手半拉在地上,握著槍的手背鮮血蜿蜒而下。再看右面,隔著四輛車左右,黑色的半截小腿慢慢的趴下,側著一張臉掃視著車底,看到徐海城愣了愣,跟著似乎閃過一絲猙獰,舉起槍對著他。

這不是何愛民嗎?

徐海城不禁暗暗叫苦,依著本能從車底滾過。剛滾過,剛才藏身的車子的一隻輪胎開始哧哧地漏氣。他不敢懈怠,一口氣連滾幾輛車子,滾到便衣身邊,想也不想地拿過他的槍。

這個生死關頭,他早就忘記自己的大腦受過傷、右手神經受過傷,只知道瞄準、射擊,恍惚中回到1998年警校的射擊比賽中,砰的一聲,正中紅心。

何愛民驚懼地看著自己的胸口,委頓到地上。

徐海城呼哧哧地喘著氣,只覺得右手神經痙攣不已,再也握不住槍,啪地掉在地上。轉頭看到便衣還沒死,拿著電話向居里彙報,心中大定,趕緊往盧明傑的身邊跑去。

他閉著雙眼,倚著車坐著,臉色蒼白,淺灰色的毛衣胸前黑沉沉的一片。他腳邊橫著的人,臉朝下趴著,不知道生死,也不知道是何人。

徐海城顧不得看那人是誰,蹲在盧明傑身側,伸出兩指按著他的頸動脈,還有脈搏。盧明傑大概是感覺有到有人,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他嘴角扯扯,說:「是你……」

「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就過我……」盧明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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