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空劫之一

關於人性,我以為我足夠了解,但它還是時時出乎我的意料……

(摘自《刑警日記》)

一時間,技術室里落針可聞,可聽到外面風搖著玻璃的嗡嗡聲,也可聽到彼此心臟撞擊著胸腔的咚咚聲。燈光比平日要慘淡,照著周圍的各種儀器散發著幽涼的光。好一會兒,四人同時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相互看看,都有點愣頭愣腦,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默默在離開技術室,三人又面面相覷一番,依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覺得平常明亮的走廊怎麼燈光幽幽,而窗外的夜色黑得不夠純粹,像是心懷鬼胎。一陣風從走廊盡頭的窗子拂來,潘小璐打個寒噤,才發現不知何時已汗顯脊背,汗水變冷黏著內衣,十分的不舒服。她按捺著搔癢的衝動,忍不住打破沉默說:「這張臉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沒有留意到自己說話的聲音比平常可低三分,好像是怕誰聽了去。

徐海城眉頭皺的極緊,不吭聲。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詭異的事情。」馮副隊長喃喃地說著,依然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也不相信,可是這是電梯里的攝像頭拍到的呀,也不是合成的。」潘小璐沮喪的近乎絕望,「再說如果不是亡靈殺人……那怎麼會沒有手指紋,沒有腳印,而且還能闖進警備森嚴的公安局行兇呢?」

徐海城停下腳步,說:「你們想想,如果真是亡靈,那麼剛才電梯門根本沒有辦法將它阻在電梯外,可是我們都看到了,黃義森按下關門鍵,它是被擋在外面。再說如果是亡靈,那麼它應該是隨時隨處可以進入電梯?根本不需要在三樓暫停。」

潘小璐想了想,說:「徐隊,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你所說的都是以傳說或小說中描述的鬼魂為依據的,誰敢肯定亡靈是無影無蹤,可以隨時隨地穿牆而入?」

徐海城愣了愣,說:「那倒也是,畢竟我沒有見過。」

三個人繼續刑偵大隊的辦公室走去,又是默然無語,發生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他們的認知,令他們無所適從,越想越頭疼,只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荒謬的不像話。

走道里一隻耗子吱吱叫著跑過,徐海城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一個人。他停下腳步,問潘小璐:「小伍還在瀞雲松朗村嗎?」

「沒有,昨天他在瀞雲市,跟瀞雲市的警員們一起去了盧明傑家裡。」

「通知小伍,讓他去蟠龍寨找一個叫春花婆婆,她有可能知道這臉究竟是怎麼回事?看我這腦袋,居然將她忘了?」徐海城懊悔地自責了一下,那個似極老耗子的春花婆婆,那次松明燈下的詭異見面,以及她空空牙床里說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在腦海里鮮明地浮出來。

「好。」潘小璐立刻拿出電話通知伍刑警。

徐海城看看腕錶,已近十二點,今時不同往日,他是不能再留宿局裡。明知道馮副隊長會連夜提審盧明傑,但目前的身份不好旁聽,只好心有不甘地離開公安局。回到家裡,將日曆翻過一頁,看著上面大大的紅色的11月8日出神,離文化節開幕不過二天了,案子卻毫無進展。

一夜輾轉全是案子,第二天大早他按捺不住,打電話給潘小璐,問起盧明傑的提審。

潘小璐長嘆一口氣,說這次抓住盧明傑是一次無用功。他承認發出威脅郵件,只因為不喜歡看到這些人拿曼西文化作秀;至於杜俊風的身份證,他就是在垃圾堆里撿到的。

問起他為何相貌大變?

他說在半年前在瀞雲深山考慮時,臉部中毒,毒氣傷及一部分神經,造成局部性面癱和肌肉萎縮。

再問他是如何在瀞雲深山裡活下來?

他說他滾下山坡後,暈迷不醒,被通天寨一個叫老春頭的人所救。

徐海城聽到這裡時,心裡一動,通天寨確實有這麼一號叫老春頭的人物,記得別人提過的。當時通天寨的村長說,考察團在鬼師帶領下去了通天嶺後,老春頭和他的年輕媳婦也就失蹤了。

再問他為什麼不回南浦大學?

他說,因為臉部受傷,所以就住在通天寨親戚家裡,一直采山裡草藥醫治,呆了近半年,現在稍好一點,才回到南浦市想再尋良醫醫治。怕父母傷心,連家裡都沒敢回,只敢去偷偷探望了姐姐。

問他昨晚在電視台附近轉悠什麼?

他反問了一句,是不是不可以在電視台附近轉悠?

總而言之,他非常的配合,但是口供無懈可擊,就算覺得他有問題,可是找不出任何的證據證明。再說黃義森受驚的時候,他已經在警車裡。無奈之下,馮副隊長決定放了他。

潘小璐清楚記得,當自己通知盧明傑可以走人時,他嘴角一撇,又浮現當日電視台的那種笑,就像世事於他來說無所畏懼,也無所留戀。

徐海城靜靜地聽她說完,盧明傑的回答聽起來確實無懈可擊,以他的身份去探望馬俊南也合情合理,畢竟他們是同一個考察團,共歷生死。但問題在於探望過後,兩人的忽然康復,他究竟做了什麼?不過這兩件事又不能證明與鬼臉殺人案有關。

盧明傑本來就性格就有點乖張,這次遭受重大變故,面相都改變了,內心變化之大更是無法估量。這次貿然抓住他,非常下策,簡直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感覺。

潘小璐深深地嘆口氣,說:「徐隊,我們都知道呀,可是這案子完全摸不著邊際,上頭天天催,我們心裡都是火燒火燎的,只要稍有點希望也要去做呀。」

徐海城想了想,說:「盧明傑的軟脅是他的家人,特別是他的姐姐。你們應該從他家裡人下手,特別是她姐姐的忽然康復。」

潘小璐疑惑地說:「可是這件事情好像與鬼臉謀殺案扯不上直接關係。」

「同樣的都是非常手段,了解一種也許能明白另一種。」徐海城說,「應該派警員去盧明傑家裡再盤問一下。對了,你還能聯繫上小伍嗎?」

「聯繫不上了,昨天晚上他就去松朗村了,手機沒有信號了。」

徐海城不無遺憾地說:「可惜,否則讓他順道去一趟通天寨,查證一下盧明傑是否在哪裡呆過半年。」

「是呀,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找人傳話到松朗村,再傳給他。」

「對了,小璐,你們肯定派人跟蹤著盧明傑吧?告訴我地址,我要去找他談談。」

「是有同事在暗中監視他,但是……」潘小璐猶豫地說,「徐隊,你最好要小心點別讓其他人發現,昨天晚上你在黃義森案發現場出現,不知道怎麼就讓嚴副局長知道了,今天早會時馮副隊長被罵了一通……」

徐海城心裡一沉,嘴巴里說不出的苦澀。嚴副局長一直看不順眼他與陳琛走的近,對他平時就諸多挑剔,這次逮著機會自然是不會放過了。

潘小璐聽他一直沒有說話,心裡也跟著難過起來,說:「徐隊你不要擔心,其實盯梢的便衣發現了,多半也只是會告訴馮副隊長,他會瞞下來的。盧明傑就住在南浦大學附近一個叫學生之家的小旅館,304房。」

徐海城十分感動,但心裡又很矛盾,萬一沒避過便衣的眼睛,讓嚴副局長知道,少不得罵馮副隊長一頓,可能還會將潘小璐牽扯到。畢竟刑偵大隊是紀律團體,這種違規行為是禁止的。

潘小璐見他又是半天沒說話,不由著急了:「徐隊,你想什麼呢?」

「小璐,以後可不能這麼做。」

潘小璐有點委曲地說:「徐隊,我根本不相信那四個人是你殺的,不只是我,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徐海城心裡一暖,但還是嚴肅地說:「這是另一碼事,畢竟現在我在停職中。」

「徐隊,陳局長也說過,有什麼事都跟你多商量商量。」

徐海城輕輕哦了一聲。有句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就有權力鬥爭,公安局這樣的實權中心更是如此。這些年他專心於破案,從不參與上司的權力爭鬥,但也清楚嚴副局長曆年來被陳琛壓著,多有怨言。像徐海城明明與他沒有衝突,但因為是陳琛一力提拔上來的,他就不待見他。自己暗中參與案件,若是讓嚴副局長知道,多半又要與陳琛叫板,當務之急還是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有無殺人。他這麼想定,就對潘小璐說:「小璐你能不能先陪我去一趟南浦市心裡康復中心?」

潘小璐先是一怔,隨後一喜。她還不至於自我膨脹到以為徐海城想見她,雖然不清楚他葫蘆里的葯,心中卻是樂意的,所以沒細想就答應下來了。雖然局裡有大案,但是因為沒有多少線索,大家也只是瞎忙,潘小璐尋個理由溜了出來。

匆匆趕到霍克的辦公室,推門見到兩人坐在沙發上交談。

徐海城朝她點點頭算是招呼,對霍克說:「開始吧。」

潘小璐不解地問:「開始什麼?」

「開始幫他找回記憶,你不來,他就不開始。」霍克看著潘小璐,意味深長地笑著。

潘小璐微微皺眉,第一次見霍克時,感覺他溫文爾雅至極,可是剛才那一笑分明藏著與他氣質相悖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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