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住劫之四

從心理學角度來講,恐懼是一種生物體企圖擺脫、逃避某種情景而又無能為力的情緒體驗。其本質表現是生物體生理組織劇烈收縮,組織密度急劇增大,能量急劇釋放。其根本目標是生理現象消失,即死亡。

(摘自《刑警日記》)

「那是一張鬼臉。」何晴身子又是一陣劇烈地顫抖,臉上撲著的粉都簌簌而下。她的妝殘掉大半,令她的臉看起來支離破碎,配上她的一臉驚惶,也有種鬼臉的感覺。

「鬼臉?」徐海城不解地揚起眉毛。

何晴抬起頭盯著徐海城與潘小璐,拚命地點頭,說:「是鬼臉,真的鬼臉,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的臉……」她不斷地重複著,聲音漸低,恐懼從她眼中瀰漫出來,令周邊的空氣都凝結了。

化妝室有一剎那的寂靜,靜得可以聽到各人的呼吸聲。

片刻,徐海城問:「這張臉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何晴很認真地想了想,脫口而出的依然是這兩個字:「鬼臉。」似乎除此再也找不到形容詞了。

徐海城與潘小璐相視一眼,心知她驚嚇過度,一時間大腦堵塞,於是對她說:「你先休息一會兒,等一下隨我們去警察區錄個口供。」說完,走到窗外察看一番,窗子緊閉著,拉開可以看到窗檯積著薄塵。望過去的角度與剛才小化室所見略微有點不同,但同樣沒有著足點,所以也不可能有人從外面攀援而上。

隨後,徐海城與潘小璐離開主持人化妝室,走進隔壁的演播室。

演播室的水銀燈已經熄了,另開著普通的照明燈。三十個現場觀眾都坐立不安,三三兩兩地低頭交耳。徐海城與潘小璐一走進來,所有人的眼睛像探照燈般自動地聚集到他們身上。因為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臉上都有驚惶之色。

熱線電話還在不停地響著,是觀眾打電話來詢問雷雲山的情況,工作人員不得不說謊:「雷教授身體有點不舒服,不過剛才休息已經好了,只是節目暫時不會繼續……」

徐海城掃視現場一圈,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接著找了幾個現場觀眾,隨便地問了一下掐斷熱線電話後發生的事情,他們所說與何晴沒有出入。雷雲山接到熱線電話後,臉色發青,不得不暫停節目,不久他們聽到何晴的慘叫。

何晴口中所說「鬼臉」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徐海城計算了一下,何晴離開小化妝室到端著水杯回小化妝室,所用時間大約不到五分鐘,如果真有人進入化妝室,只有兩條途徑,一條是從隔壁房間爬進去,另一條從門口走進去。

對面房間的人說,自從何晴離開後,再無其他走進小化妝室,而對面房間的全部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從門口進入這種可能性可以排隊了。

徐海城讓馮製片打開小化妝室的右面房間,就是堆放衣服和其他只道具的地方,窗子緊閉,推開窗,窗台上也是薄薄的積塵,所以排除了從右面房間爬進小化妝室的可能。左面房間是何晴剛才所在主持人化妝室,據大家說,這個化妝室剛才一直沒有人,徐海城剛才也查看過,窗檯窗框都沒有腳印。

從隔壁爬過去的可能性也排除了。

那麼窗外的「鬼臉」究竟從何而來?

徐海城想了想,問:「馮製片,除了這個節目組,還有沒有其他節目組在工作嗎?」

「有,還有個節目組在一樓錄製節目。」

「帶我們去看看。」

「好。」馮製片領著兩人下樓,穿過長長的走道,到末端的一個大演播室里,裡面的布景搭的很像民間的戲台,有九個男人隨意坐在戲台邊,或是抽煙或是說話,他們三十歲到五十歲不等,皮膚黧黑,一看就是長期日下勞作所致的。

馮製片小聲說,他們的節目已經錄製完,按理可以離開了,但現在警方封鎖電視台,所以就滯留下來。「他們是瀞雲山區銅鑼寨的儺舞班,特意來為這次文化節錄製節目的,而且他們還要在文化節開幕上表演儺舞。」馮製片指著其中一位說,「這位是班主大伯……」

徐海城與潘小璐同時皺起眉頭,心想還有這個名字?再看大伯,大概五十三四歲,面相比較嚴肅,身板敦實。

馮製片察顏觀色,明白兩人為什麼皺眉,又解釋:「兩位別誤會,他們儺舞班裡的人都是各村威信極高的人,大伯是尊稱,他的名字叫吳大軍。」

徐海城心中一動,問:「你認得吳春波嗎?」

「當然,他是我們村寨的。」吳大軍驚訝地看著徐海城,「你認得他?」

徐海城點點頭,忐忑不安地問:「他現在還好嗎?」

「半年前有人看見他進大山裡,就沒回來了,連他爸也失蹤了。」

吳大軍的這句話,令旁邊站著的額頭有疤的老人目光微閃。不過徐海城沒有注意,他心中黯然,一直沒有找著吳春波的屍體,心存僥倖以為他還活著,既然沒有回到銅鑼寨,估計在生的概率很小了。黯然只在心底,面上依然水平無波,對他說:「麻煩你介紹一下你的隊友們吧。」

吳春平點點頭,依次指著各人介紹二伯、三伯、四伯、五伯、六伯、七伯、八伯、九伯,也有說名字。二伯長相有點凶,額頭一條長疤到眼梢;聽到三伯的名字時,徐海城怔了怔,覺得宋三平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潘小璐輕輕地扯著他的衣袖,說了一句話:「巫蠱世家。」

徐海城恍然大悟,宋多的爺爺不是叫宋三平嗎?他仔細打量著這個宋三平,大概六十多歲,相貌普通,眼角下垂,滿臉愁苦之色。他手裡抱著一個木盒,與那天地鐵站見到的木盒十分相似,徐海城不免看多幾眼,問:「這盒子里裝著的是什麼?」

「是我們道具。」吳大軍示意宋三平打開。才開一縫就見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徐海城心裡突突連跳幾下,定睛細看,原來是一個木質人頭雕像,眼珠點著黑漆,分外傳神,足可以假亂真。忽然想起許三在地鐵站里打開盒子時候的驚懼,會不會他看到也是這個呢?

「這道具是做什麼用的?」

「山神祭里用的。」看徐海城依然不解,大伯吳大軍又加了一句,「有一幕要獻祭,就用這個道具。」

難道文化節當天要重現遠古的人頭祭?

徐海城有點驚訝:「是不是表演人頭祭?」

吳大軍也驚訝地看著他,想不到一個警察也知道古老的祭祀。「是的,我們瀞雲群山很久以前都是用活人頭獻祭的,現在這種風俗早就取消了,一般都用木雕人頭來代替。」

徐海城低頭看人頭雕像,雕工細緻,人頭看起來栩栩如生,嘴角噙著一絲喜悅的微笑。有一剎那恍惚,又回到瀞雲通天嶺祭壇的地下二層。想了想,問馮製片:「馮製片,請問這次一共請了多少個儺舞隊呀?」

馮製片毫不猶豫地說:「來我們電視台錄製節目的主要是三支儺舞隊,文化節當天開幕式有個山神祭表演,總共是九個隊八十一人,還是鑼銅寨儺舞隊為主演。文化節期間,儺舞表演也是其中一個項目,九個隊都會輪流表演,國外的民俗學家們對這個儺舞非常感興趣。」

「鑼銅寨主演是什麼意思?」

馮製片指著吳大軍說:「這位大伯演開幕式山神祭里的首巫。」

徐海城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轉到旁邊放著的兩個大木箱子,箱子漆著硃紅色的漆,已有些剝落,一看就是年代已久。他還沒有開口,吳大軍早過來打開,一個箱子放著儺面具,一個箱子放著儺戲服。

徐海城翻開儺面具看了看,以前查鍾東橋案子時,他研究過一陣子儺面具,認得一些,這箱裡面具都比正常臉龐要大,色彩斑駁,乍看相當的糝人。他剛才想過,何晴在窗外看到一閃而過的臉會不會是面具呢?

但是雷雲山會因為面具而嚇死嗎?他是考古專家,木乃伊都見多了,還懼一個儺面具?

徐海城邊思索,邊問了一下這個儺舞節目的製片人、攝影等人,大家都互相證明剛才一直在拍攝,沒有空閑留意周邊,只是聽到一聲驚叫時才震了震。但當時大家也沒有在意,以為是某個節目的劇情需要。

看起來都沒有什麼異常,徐海城沖宋三平招招手,說:「你出來一下。」

宋三平驚愕地揚起眉,他的同伴們也面面相覷。

「不用擔心,我只是想問一下宋多的事情。」

聽到宋多兩字,宋三平老臉閃過一絲憤慨,二話沒說,將木盒交給吳大軍,跟著徐海城走到外面,直梗梗地說:「警察同志,我孫子死的冤枉。」

「為什麼這麼說?」

「連個屍骨都不見,我去他們說的地方找了大半年,也沒有看到。」

徐海城愣了愣,據說宋多是跌落通天嶺下面的,那山谷深不可測,宋三多居然跑下去尋找,看他年齡一把,通天嶺又荒無人煙,風餐露宿,其中艱辛可想而知。眼前的老人頓讓他生出幾分敬意與同情,溫和地說:「通天嶺,我也去過,那裡有不少野獸……」

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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