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住劫之二

我一直以為自己無所畏懼,即使是聚龍洞瀕臨死亡的那刻。可是後來,夜夜噩夢重複著瀕死的過程時,我才知道原來最深刻的恐懼是完全感覺不到,但它已經長在骨髓深處……

(摘自《刑警日記》)

離開留置審問室,徐海城繞周邊走了一圈,留置看守所在一樓,後面就是高大的外牆,牆外是低矮民居。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又細細地盤問了昨晚的值班警察,以及隔壁房間留置的嫌犯。一如潘小璐所說,沒有人聽到任何響聲,更沒有閑雜人等來過留置審問室。對這樣的回答,他也不意外,畢竟這裡是公安局所屬看守所,戒備森嚴。也正因為如此,許三的暴亡就顯得份外的詭異。

然後他與潘小璐到了昨天那間被砸的珠寶店,店員們眾說紛紜,但都肯定許三跑到珠寶店時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東張西望一陣後忽然砸了櫥窗。當店員抓著他的時候,他也不反抗,似乎還暗暗地吁了口氣。

店員的說法正好佐證了徐海城的判斷,許三是故意,只是他沒有想到,看守所也沒能救下他的命。

接著他與潘小璐到了許三簡陋的家裡,和他前兩天來的一樣,冰冷,連點人氣兒都沒有。桌子上還放著徐海城留下的電話號碼。兩人查看了一番,沒有找著什麼有價值的證物,就返回了刑偵大隊。

辦公室里比往常要喧鬧,同事們正在小聲地議論著許三的死,言詞有點神叨。畢竟在局裡審訊室那生這樣一起兇案,案子又古怪,有點想法不奇怪。

「來,我們開個會。」徐海城拍拍手,率先走進會議室,其他人早等著這一刻,一窩蜂地擠進會議室。

潘小璐將所有的證物陳列出來,又簡單地說一下案件的背景。接下去就是各人的自由討論時間。往常一到這個時候,氣氛總是十分熱烈,大家各抒己見,靈感也往往就在這種漫無邊際的討論里碰撞出的。但是今天,證物少的可憐,大家的話也少的可憐。

其中童姓刑警認為可以排除他殺的可能,認為許三因身體暗疾而亡,並且講述了他的理由,比如值班警員說昨晚至少審問許三的刑警離開後,就再也沒有人靠近那個審問室,又比如許三的死亡癥狀與心肌梗塞很像。

不過徐海城讓他解釋一下許三脖子上的牙印時,他就啞口無言了。

大家一籌莫展,只是愣愣地抽著煙。

會議室里很快地煙霧騰騰,連人臉都看不清楚。潘小璐實在受不了煙味,將窗子拉開一縫,一股冷風打著轉兒撲進來,坐在窗邊的伍刑警猝不及防地打個寒噤,嘟囔了一句:「沒有腳印,沒有指紋,什麼都沒有,太過完美,是不是人乾的呀!」

聲音雖小,但會議室太過安靜,所以每個人都聽到了,一時神情複雜莫辨。雖說大家都是唯物主義者,但這些年裡總也會碰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讓人不得不懷疑有些東西是真的存在。

老刑警不免都想起一件舊案,平時大家工作之餘也會提起,這件案子被眾人私下冠名為詭異的油罐車 。案子發生在90年代初期,當時的貨運管理不夠嚴格,工人對往來貨運列車進行日常維護檢修時,常常會順手牽羊走車上貨物,比如說大米、電器、服裝等等。他們拿走或是自用或者變賣,籍此改善生活。某次一列油罐車在例行檢修後,開到目的地化工廠。廠里的工人從油罐車底部的閥門卸油,發現有一油罐車閥門打開,卻怎麼也排泄不出油來。可是用竹竿檢測,發現罐車還是滿滿的,似乎裡面閥門被什麼堵塞住了。工人們只好打開上面的蓋子抽油出來,油抽盡後,工人探頭髮現罐車裡確實有東西堵住了排油口。只好爬進去清理,誰知道,裡面居然趴著一個死人。

事情自然是報到公安局,經調查分析,估計那人準備偷油,不料列車忽然啟動,一個站立不穩就栽進了油罐車裡,油比水沉,又兼四壁光滑,這個偷油者就這樣子活活淹死了。當然案件的古怪之處不在於他的死亡。

管事刑警去偷油者家裡說明情況時,他家中的一個五歲孩子不停地說:爸爸口渴了,爸爸口渴了。管事刑警見她年幼,自然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只是說她爸爸很累要睡上很長一段時間。但孩子不信,睜圓眼睛說:爸爸昨晚回來了,口渴找水喝,沒找著又走了,我要給他倒水喝。

問她見到爸爸的時間,大概正是偷油者淹死在油罐里的時候。

童言不會有假。這件平常案子因為五歲幼童的幾句話,被大家牢牢里記在心裡,並且時時想起,特別是像現在這樣碰到說不清道不明的案件的時候。

當然詭異的案子遠不至於這麼一件,就像骨灰索命案,還有夢的解析 ,實在是太多了。所以伍刑警的一句嘟囔頓時引起了不少的共鳴。

眼看著碰頭會要變成詭異案件追思會,徐海城連忙宣布結束會議,大家都回去仔細想想,從現有證物中尋找突破。

不等各人散去,徐海城首先走出會議室,回自己的辦公室里坐著,神思浮動。伍刑警剛才這麼一句咕噥,他也是有所觸動,想起的是半年前在松朗村聽到的傳聞,關於師公的一件舊事。

差不多是三十年前,松朗村裡來了偷狗隊,某山民家的獵狗被偷走了。

山裡人家一般愛狗如命,打獵護家都離不開獵狗,那山民一怒之下,叫上一批小夥子拿著獵槍去追。偷狗隊沒有追到,但在山裡溪澗邊找到了獵狗的皮毛和殘骨。山民憤怒地朝天轟了幾槍,帶著獵狗的皮毛來找師公。戴著面具的巫師支壇作法。三天後,幾十里外的一個村落,有五個年輕人夜裡被狼狗咬死,家人都聽到狗吠聲,還有松明燈將狗的影子投在窗格上,但是當他們打開房間時,只看到緊閉的窗戶,年輕人已經斷氣,被撕裂的喉管鮮血汩汩。最為奇怪的是那個村落的狗早就被偷狗隊獵殺光了。

這個傳聞徐海城是不信的。聽時也只是當山野夜話,就像小時候聽聊齋的故事一樣,心裡早清楚地知道這是假的。山野民眾因為無力改變現狀,最喜歡神鬼怪談,有意無意將平常的事情染上神秘色彩,再經悠悠眾口的以訛傳訛、虛化、誇張等等加工,到最後事情早已脫離它本來面貌。

不清楚師公用那種手段處置了盜狗隊,或許根本與他無關,只是盜狗隊惹怒了其他人被殺,結果因為師公做過一場法事,就被冠在他頭上了。普通民眾是樂意見到這種傳聞的,可以令為惡者有所顧忌。

這個傳聞,徐海城早放在記憶地垃圾堆里,若不是伍刑警的那句話觸動他。如今它十分清晰地出現在腦海里,連當時說傳聞與他聽的松朗村村長的敬畏表情都十分鮮明。如果真想傳聞這般巫師可召喚死亡靈殺人,那麼許三的死倒是可以合理解釋。

真的是這樣子嗎?

徐海城抽著煙,攢著眉頭,回想著許三的死亡現場,希望能夠發現一點蛛絲馬跡來證明他的死是人為的。不知不覺中,長長的煙灰掉到桌上。

「徐隊。」潘小璐推門進來,「洪法醫已在解剖許三,他說有發現。」

徐海城精神一振,將煙蒂扔進煙灰缸,和潘小璐匆匆地往法醫室走去。穿上外衣,戴上口罩,戴上手套,走進解剖室。許三赤身裸體平躺在解剖台上,胸腔、腹腔都已打開,口氣里飄浮著難聞的腥味。

「很有意思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洪法醫招招手試意兩人走近,指著心臟、腎臟說:「有內出血現象,腦顱還沒有打開,從視網膜出血來看,腦部也應該有內出血現象。」

徐海城心中一動,問:「這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人在受到驟然驚嚇時,機體產生大量的腎上腺激素,會令血壓過高,從而導致腦心腎等重要器官內出血。」

「是驚嚇引發的舊疾?」潘小璐問,生活中也有不少人因為驚嚇而死亡,但多數是因為驚嚇引發其他病兆導致的,比如心臟病、高血壓。

洪法醫搖搖頭,說:「他的身體沒有什麼大毛病,事實上,他就是被活生生嚇死。」

「什麼?」潘小璐不敢相信地叫了出來,是什麼可以讓一個身體健康的人活活嚇死?她轉眸看著徐海城,後者眼中也是掩飾不住的震驚,此外還有若有所思。

離開法醫室的時候,徐海城心中有了計較,帶著潘小璐走進技術部,根據自己記憶讓他們繪出土老冒的木盒形狀。他雖然沒有看清楚土老冒父女的相貌,但那個木盒卻是深烙心中,等圖片在電腦里成形,一看大小色澤花紋與記憶的沒有多少區別。然後他讓潘小璐吩咐基層警察以及便衣們,尋找這麼個盒子和以及老小土冒兩人。

雖然不清楚兩人是否與許三之死有關,但這兩人為了不開木盒,不惜催眠潘小璐,盒中所裝的東西肯定是不同尋常的,許三既然看過,難保不是因此引來殺人之禍。

潘小璐一看是找那個在自己腦袋裡留下冷笑的老土冒,自然十分樂意,連忙將圖片發往各個派出所以及分局。

徐海城趁機去了一趟陳局長辦公室。假若昨天他是打算是從此自暴自棄,那麼今天已經想明白,即使自暴自棄也要在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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