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成劫之三

少年時代,我最喜歡的一部電影叫《喋血雙雄》,周潤發演的殺手小庄,特別著迷他風衣微擺掏槍的姿式,拿著玩具槍對著鏡子模仿了幾百遍。後來我想要一把真正的槍,於是就想成為一名警察。方離說,我會成為最好的警察……

(摘自《刑警日記》)

許三的描述十分細緻,徐海城好像親身經歷那一幕,好像親眼看到老土冒的一怒一笑。潘小璐更是聽的呆了,這一切都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居然全無印象。

「許三,你老實說,你在盒子里究竟看到什麼?」

「眼睛,活的,人的。」

六個字,分成三組從許三的嘴巴里蹦出來。

徐海城依然覺得匪夷所思,人的活的眼睛在木盒裡?「許三,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倒寧肯是看花了,徐隊長,你不知道有多詭異。」許三壓低聲音說,「我看到眼珠在轉動。」他邊說邊學著昨天木盒裡眼睛的樣子,迅速地轉動著眼珠斜斜遞了個眼色,似瞥非瞥,似怨似怒。

這一眼斜斜地一送,正好讓徐海城身邊的潘小璐給迎上,頓時覺得許三的屋子也比剛才冷上三分。徐海城也覺得渾身不自在,回想許三昨天震驚模樣,有點信他的話。只是,可能他不知道自己看錯了吧。比如說如果盒子里裝著鏡子,正好映出許三的眼睛。又或是裡面其實是一件古董,上面有一對黑寶石製成的眼睛,想那段譽在洞里見到神仙姐姐的雕像,不也是顧盼秋水。

許三看徐海城臉上的神色,就知道他依然不信自己話,有點失望,心想白費了自己那麼多的口舌。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心淡了,臉色也冷下來了。徐海城察顏觀色的能力一流,當然明白他所思所想,於是說:「許三,不是我不信你,這事情也太邪門……」

話沒說完,許三忽然將手指舉到唇邊噓了一聲,跟他著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察看著。徐海城與潘小璐被他的一驚一咋弄得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側耳聆聽屋外,有風過樹枝的聲響,有隱隱的小兒啼哭,有夫妻拌架的吵鬧……

片刻,許三鬆了口氣,折身回來。

徐海城看不過眼,問:「許三,你到底惹什麼事了?」

「不就是昨天那土老冒父女。」許三又坐回沙發里,整個身子好像被吸進去了一下,滿臉擔憂地說,「我總覺得他們會尋過來的。」

徐海城這才明白他為何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樣,覺得啼笑皆非,也許土老冒父女是比較邪門,但是許三分明是自己嚇自己的成份具多。他向來雷厲風行,弄清楚潘小璐失憶的前因後果,便坐不住了。

還沒有開口說走,許三忽的攥著他胳膊說:「徐大隊長,要不你把我弄進去幾天吧?」

徐海城一愣,片刻明白許三的意思是想被拘留幾天以避風頭,不由一笑,說:「別胡思亂想了,老老實實地呆著,誰會找你生事?」一看許三哭喪的臉,想了想,抓過桌上的紙筆寫下手機號碼,「拿著,有事跟我聯繫。」

許三哭喪的臉這時漾起一絲喜色,恭敬地送兩人出門,又趕緊將門合上,從門縫裡東張西望一陣。徐海城與潘小璐見他營營碌碌如同小耗子,不由地相視搖頭。

「徐隊,我為什麼會記不得昨晚的事情了?」潘小璐邊走邊問出。

徐海城腳步不停地說:「如果我沒有估錯,你可能被催眠了。」

「催眠!」潘小璐不敢相信地重複一聲。雖說經常在影視作品裡看到催眠之類事件,但事實上催眠並不容易實現,需要具備一些條件,比如說被催眠人的配合,還有被催眠人的精神集注力不能太強。

「我帶你去見個人吧。」徐海城邊說邊拉開車門跳上去,潘小璐也連忙上車。

車子直奔南浦市心理康復中心。走進那個落葉紛飛的大院,潘小璐有些忐忑不安,雖然絕對信得過徐海城,但一想到等一下會被人催眠,大腦將會不由自己控制,總覺得有點不舒服。

徐海城哪知她心裡的彎彎腸子,逕直領著她走進霍克的辦公室,來之前已給過他電話預約,且說了來意。霍克像往日一樣微笑著迎接他們的來到。看到他的微笑如此溫和,潘小璐的忐忑略減。

「我沒有把握解開別人的催眠。」霍克再一次強調。

徐海城點點頭表示明白,先前通電話時,霍克就說過,催眠是個性化的事件情。且舉過一個真實例子,據說某次為表演需要,施術者給某人催眠說有條惡狗正追著他,結果後來施術者沒有給被催眠人解除這個催眠就離開了。某人就一直覺得有條惡狗追著自己而惴惴不安,即使找其他心理醫生催眠也無法解除這種心理幻覺。

天色已暗,但霍克還是鄭重地拉上窗帘,關掉全部的燈,另開了沙發上方掛著的一盞轉燈。燈很精緻,小巧玲瓏,就像一般吊在嬰兒床上方哄嬰兒安靜的轉燈。霍克示意潘小璐在沙發上躺下,全身放鬆。然後他將轉燈拉下來離她僅有一尺距離,一按開關,燈開始緩慢旋轉,桔黃色的燈光拖曳出隱隱約約的尾巴。

「放鬆。」霍克溫柔地說,他的聲音有種叫人心安的魔力。潘小璐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看著旋燈,片刻眼皮沉重,漸漸地睡了過去,燈光下她的臉份外恬靜。

「昨天四點二十分左右你在做什麼?」霍克按下數碼錄音筆的開始鍵,誘導潘小璐說話。

「火車站,送爸爸媽媽去外地。」

「然後呢?」

「我轉身往火車站外面走去,忽然聽到一陣騷動,轉身看到……」說話聲戛然而止,跟著響起兩聲尖利的冷笑,笑聲十分怪異,倒像是蒼老的男人聲音。

猝不及防,徐海城與霍克嚇一大跳,面面相覷。再看潘小璐,臉上的恬靜蕩然無存,挑眉歪嘴,眼珠急促轉動,頂得眼皮一跳一跳,竟是說不出的猙獰。約摸半分鐘,猙獰慢慢褪去,臉色另換成一副獃滯的表情,口氣也變得硬綳綳:「然後我坐地鐵回家了,回到家裡是六點半。」說完這句話,她的臉部肌肉逐漸放鬆,變回先前的恬靜臉容。

徐海城看著若有所思的霍克,問:「這……」

霍克眸子里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似欽佩似喪氣,緩緩地說:「一個高人,那冷笑是他故意留下的。」見徐海城不太明白,便解釋了一下,「是催眠者留下的,他大概知道有人會通過催眠試圖破除他的催眠,所以特意留下兩聲冷笑來嘲笑不自量力。這兩聲冷笑就像是他的簽名檔。」

徐海城此刻才完全明白,忍不住罵了一聲:「一個變態的傢伙。」

「他的能力比我強多了,我是無能為力的。」霍克說著,輕輕地喚醒潘小璐,她一睜開眼,呀了一聲,說:「我還真睡著了。」偏頭想了想,皺眉:「我怎麼還是記不起昨天的事情呀?剛才我都說了什麼?」

徐海城與霍克相視一眼,不知道如何對她說。

潘小璐見他們神色有異,心裡有點發慌,伸手奪過霍克手裡的數碼錄音筆,按下播放鍵,聽到那兩聲尖利的冷笑,她臉色慘白:「這是我發出來的?」見霍克與徐海城默認,只覺得熱血如潮水般衝上大腦,又飛快地退回四肢,腦海里只有一個空字。眼前的人、耳邊的聲也全沒有了。

好一會兒,大腦才稍微恢複一點意識,咬咬牙繼續往下聽,還好再沒有比那聲冷笑更為可怖的東西了。只是那句一板一眼的「然後我坐地鐵回家了,回到家裡六點半」,聽來特別的耳熟,仔細想了想,那不正是今天答覆徐海城的話,如此怪怪的口氣,怪不得他當時就置疑了。

聽完錄音,潘小璐臉色陰沉不定,最後柳眉一挑,說:「我非逮著他不可。」想到自己的大腦被老土冒以這種方式侵入過,而且還留下無法消除的冷笑,如附骨之蛆般要跟著自己一生,心裡猶如千萬條毛毛蟲在蠕動。

潘小璐欲除之而後快的心情,徐海城與霍克十分理解,換作自己的腦袋裡被烙刻上這兩聲冷笑,反應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霍克深諳催眠,而徐海城近兩年時間來一直與曼西族傳說的巫術接觸,所以兩人看得更多更遠,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兩人也沒有明說,只是相互交換一個憂慮的眼色。

潘小璐留意到了,按捺著怒氣問:「有什麼不對嗎?」

想了想,霍克還是鄭重地說:「這人可不簡單,你們得小心。」

潘小璐一撇嘴巴,顯然沒將這句話聽進心裡去。這事情已成為她的恥辱,她是發誓要洗刷的。卻忘記老土冒能在一笑之間催眠她,這份能力已遠不是她能抵擋的。

霍克知道她不時也聽不進去,笑了笑,關掉旋燈,打開照明燈。光亮驅散了房間里不知道何時形成的陰霾。一直若有所思的徐海城凝視霍克,問:「有沒有什麼辦法?」

霍克緩緩地搖搖頭,不知為何眉間籠罩著淡淡悲哀,說:「這種能力多半是天生的。」

徐海城輕嘆口氣,正想向霍克告別。桌面的座機驟然鈴鈴尖叫起來,讓屋裡三人驚了一下。徐海城到嘴邊又滑回肚子里。他離著霍克近,可聽到話筒里傳來急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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