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索真相之五

說到瞳子會,春花婆婆滿臉的皺紋都在顫抖,可想而知,對於這個瞳子會她是打心眼裡害怕。這將徐海城的好奇心高高勾起,問:「這瞳子會究竟是幹嗎的?」

蔣村長說:「以前山區的巫師聯盟……」他在瀞雲山區土生土長,自然知道瞳子會。徐海城聽完他的介紹,才明白兩人為什麼這麼害怕瞳子會?他眉頭微皺,責怪蔣村長:「有這種非法組織的存在,怎麼也沒見你們村裡上報?」

蔣村長嘆口氣,說:「你有所不知,以前有人舉報,結果一家全部慘死。驚動瀞雲市公安局查了半年,連死因都沒有弄明白,後來事情就不了了之。」

徐海城驚愕,「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那還是八幾年的事情。後來縣政府專門發下紅頭文件,要求嚴格禁止這種組織,瞳子會就慢慢消失了。我還以為他們已經解散了呢。」

徐海城想到許莉莉記事本上的三字,說:「看來,他們並沒有解散,只是轉入暗處活動。蔣村長,麻煩你問一下春花婆婆,她知不知道瞳子會的成員是哪些人?」

蔣村長將話轉述給春花婆婆,她連迭搖頭,說:「那可都是秘密的,就是內部的成員們彼此都互不認識,而且他們現在也很安分。」

徐海城輕輕「哦」了一聲,問:「那他們現在基本處於不活動狀態?」

春花婆婆說:「他們也只是暗地裡做個祭祀之類,可不像以前那麼明顯。」

徐海城心裡一動,說:「比如在無日谷里舉行夜祭。」

春花婆婆臉色大變,說:「你怎麼知道他們會夜祭?那可是他們的秘密聚會,外人不能看的。」

徐海城心裡突地跳動一下,問:「如果看到怎麼辦?」

春花婆婆無肉的臉頰顫抖幾下,擠出一個字:「死。」她說這個字時特別用力,像破風箱縫隙里擠出的呲呲風聲。

徐海城被她的神情與聲音所感染,心裡閃過一絲不安。隨即他想起考察團繼續前進,並在第二天到達了通天寨,看來他們遇到的瞳子會已經收性,不再像過去那麼明目張胆的毒辣。

春花婆婆似乎看出他不信,嘿嘿笑著,整張臉皺成一團,十足像只小耗子。「瞳子會要人三更死那人就挨不過三更一刻,瞳子會殺人用的方法都是別人想像不到的,比如說這個人忽然發瘋,或是咬斷自己的舌頭。他們有的是讓人死而且找不到死因的辦法。」

徐海城與小張臉色微變,想起被方離的照片嚇死的許莉莉,這算不算一個想像不到的死亡方法?

春花婆婆忽然湊到徐海城面前,盯著他的眼睛,說:「警察同志,千萬不要得罪瞳子會,千萬不要。」徐海城有些迷惑,雖然他沒有聽明白,但看懂了她的意思,臉色一肅說:「春花婆婆,不要危言聳聽。」

春花婆婆又笑,渾濁的眸子里閃爍著一種詭異的狡黠。這令她看起來更像一隻準備覓食的小耗子,而低矮的房子就像一個耗子洞。徐海城與小張都覺得渾身不自然,想想也沒有其他問題,於是起身告辭。

春花婆婆也不送他們,依然坐在松明燈下狡黠地笑著。走出院子後,小張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只見她還是那樣佝僂著身子,盯著大家,目光幽幽。他不自然地扭動著身子,小聲嘀咕:「這春花婆婆真像一隻耗子。」

蔣村長忽然輕咳一聲。

徐海城與小張驚訝地看著他,意識到這聲咳嗽別有內容。「蔣村長,怎麼了?」

蔣村長壓低聲音說:「你們不知道,這春花婆婆的替身就是老鼠,所以大家背后里都叫她耗子婆。」

徐海城與小張聽得一頭霧水。蔣村長又說:「她是賣半身的……」賣半身就是投師時,要把自己的一半魂魄賣掉。春花婆婆學的那門巫術,投師時要獨自一個人到荒墳堆里狂奔急跑,尋找一個小動物。據說發現的第一隻小動物就是巫師的替身,結果春花婆婆發現的小動物是一隻耗子。這樣,耗子就成了她的替身,而她的一半魂魄就算賣了,就會具有通鬼神的能力。

徐海城與小張終於明白過來什麼叫賣半身,相顧無言,真是匪夷所思。

兩人在蔣村長家裡住過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蔣村長牽上自家的獵狗,領著他們來到無日谷。谷內景緻如畫,但徐海城與小張無心於此,快步跟著那條東嗅西嗅的獵狗。蔣村長在山區土生土長,知道野營的要點,牽著狗順著溪水往地勢較高的地方走去,很快的獵狗一個箭步衝到前面,然後回過頭來對大家吠叫著。

大家走近一看,平整的地面上有篝火燒過的痕迹,看來就是考察團當時住的營地了。這營地也沒什麼好看,徐海城舉目四望,回想著許莉莉記事本上的「夜祭」兩字,夜祭的地點應該就在附近吧。他正想問蔣村長,附近哪裡有寬闊一點的平地,忽然聽到狗吠聲,低頭一看,剛才還在營地跑來跑去的獵狗不知道何時不見了。

大家連忙朝狗吠聲傳來的地方走去,走到一個林子圍著的平整地面,中間殘留著木柴燃燒的痕迹,灌木叢間掛著供給神靈的神碼(黃紙印著神靈騎馬的圖像),徐海城拾起,心想這裡就是許莉莉提到的夜祭的地點。那條獵狗站在大石邊,不停地吠叫,一邊用爪子刨著泥土。

大家都知道獵狗的特性,毫無疑問,土裡一定有蹊蹺。一會兒,土被刨開一個淺坑,卻並沒有什麼東西。徐海城與小張疑惑地看著淺坑,身邊的蔣村長忽然咦了一聲。

「蔣村長,怎麼了?」

蔣村長指著土坑中,「盲蛇。」

徐海城與小張還是不明白,仔細地看著坑裡,一會兒終於發現淺坑裡原來是有東西的,那是一副軀體很小的蛇骨架,大約七八厘米,蛇頭部位有兩顆很尖很細的牙齒,像針管一樣。看到這支針管一樣的細牙,蔣村長臉色微變,說:「原來是盲蛇蠱。」

「什麼是盲蛇蠱?」

「那是巫師們養的蛇蠱。」蔣村長低聲說,一邊還環顧著周圍,深怕林里有人偷聽般。「盲蛇本來是無毒的,但不知道巫師用什麼特製方法養的,這種蛇就變成有蠱毒的了。」

小張想起他忽變的臉色說:「它不是死了嗎?你還怕什麼?」

「你有所不知,就是因為死了所以才擔心。這種盲蛇本身無毒,要養成蛇蠱很不容易,往往一年才能培植出一條,所以巫師們特別愛惜。而且這種蛇蠱可以活很久,只有當它把蠱毒注入人身體或是動物身體後,它才會死。」蔣村長盯著地上的小骨架說,「我看八成它是完成使命後才死的,才會被巫師埋葬。」

徐海城聽他說得十分在理,否則一般的蛇誰會想到要埋葬,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不知道這條盲蛇的死是否與考察團有關?

「你們知道這種盲蛇蠱最厲害的地方在哪裡嗎?」蔣村長一臉神秘地問徐海城與小張,兩人自然搖頭,他不無得意地繼續說下去,「最厲害的是,被咬的人根本不知道。」

「被咬的人根本不知道?」

「沒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咬了。」

徐海城覺得無法理解,說:「為什麼?它不是有蠱毒嗎?中了毒還能不知道?」

蔣村長搖搖頭,說:「那我就不知道了,因為只有那些被咬過的人才知道是什麼感覺啦,可是他們往往自己死時都不知道是因為被盲蛇蠱咬了才死的。」

「那死時會出現什麼癥狀?」

蔣村長依然搖頭,說:「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看到盲蛇有兩顆毒牙,那就是盲蛇蠱。」

徐海城的腦海里現出春花婆婆的耗子臉,她無肉的臉頰顫抖著擠出一個「死」字。那呲呲聲似乎還在耳膜里振蕩,隨後還有春花婆婆的另一番話:「瞳子會要人三更死,那人就挨不過三更一刻,瞳子會殺人用的方法都是別人想像不到的,比如說這個人忽然發瘋,自己咬斷自己的舌頭。他們有的是讓別人死而且找不到死因的辦法。」

「警察同志,千萬不要得罪瞳子會,千萬不要。」

徐海城心中狂跳一下,瞳子會之所以沒有傷害考察團,大概是想到一旦在無日谷出事,考察團就無法到達通天寨,那麼失蹤的事情很快就會曝光。失蹤的不是一人兩人,又是南浦大學的教授與學生,可能會造成轟動效應,那麼一旦展開調查,瞳子會就難免會惹禍上身。但是如果中了蠱毒,又進入深山老林里,誰知道死亡原因是什麼?

徐海城越想越心急,恨不得時間倒流到十二天前,當時他也在夜祭現場,並且告訴考察團:你們正身處危險之中。

可是考察團肯定沒有感覺到,他們當天傍晚到達了通天寨。雖然蔣村長覺得非常奇怪,考察團既然在無日谷紮營,說明他們不認得去通天寨的路,那後來又怎麼找著了呢?在山裡迷路比不得城市裡有路標可看,有人可以詢問,這裡只有星星月亮,只有樹木山石。這個問題,徐海城也沒有辦法回答。但那天晚上他們確實到達了通天寨。許莉莉的記事本上清晰地寫著:4月13日,通天寨,鬼師,賣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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