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 3

「照舊嗎?」我公寓樓下那家餐館的女侍應皮笑肉不笑地問我,「當然。」我不假思索地說,「……等等,再加一份腌熏三文魚。」已經轉身走開的女侍應從肩頭比畫一個OK的手勢。

「有什麼事發生嗎?鑒於你會更改你的食譜。」我唯一可以稱得上朋友的熟人、同樣在社會保障局工作的瘦子帶著不討人喜歡的笑容問。瘦子有一種特質,能準確嗅出每個人身上分泌的荷爾蒙味道,落座後的短短五分鐘里,他已經鑒定出一個老處女、一對男同性戀、一個饑渴到可以跟送比薩的小弟上床的中年怨婦、一個手淫過度的用哥哥的身份證買到啤酒的高中生和一個性生活和諧的殘疾人。

「說真的,一個坐輪椅的人怎麼可能性生活和諧?」我端起杯子喝口涼啤酒。

「癱瘓的部位越高,勃起的可能性越高。」瘦子用長而彎曲的手臂在自己的脊椎上比畫著。「而你呢,一定遇到了一個令人心動的姑娘。她是金髮對嗎?」他的灰眼珠帶著窺探隱私的愉悅光芒。

「扯淡。我下午碰到示威遊行,你知道,視頻中那些呼籲給蚯蚓人道主義關懷的小痞子。」我搖搖頭。「謝謝。」我接過女侍應遞來的盤子,肉丸三明治配腌黃瓜,萬年不變的晚餐食譜。

「無聊。」瘦子搖搖頭。「說起來,你知道嗎……『馬鈴薯』這個詞來源於牙買加的阿拉瓦語。」

我恍惚覺得他說後半句話的時候聲音有點奇怪,彷彿嗓子里哽了塊什麼東西,或許是涼啤酒讓我的耳鳴複發了。「不知道。我也沒興趣學習一種已滅亡的語言。」我把腌黃瓜送進嘴裡。

瘦子有些驚異地睜大灰眼睛:「你沒興趣談這個話題?」

他的聲音正常了。是耳鳴。我得去看看醫生,如果今年醫療保險沒有超額的話。「完全沒興趣。」我嘴裡含著食物嘟囔著。

「好吧。」他失望地低下頭,把玩著啤酒杯。女侍應將他的晚餐放在桌上,又將我的腌熏三文魚遞給我,「說真的,你們兩個有空的話得出去玩玩。比如脫衣舞俱樂部什麼的。」她掃了一眼我們臉上的表情,撇撇嘴,走開了。

我和瘦子扭頭看看街對面燈紅酒綠的俱樂部,沒作聲。我伸手從他盤子里拿出兩根薯條塞進嘴裡,將腌熏三文魚向他那邊推了推,「你有沒有覺得我們最近聊天缺乏有趣的話題。」我說。

「你也有這個感覺?」瘦子驚奇道,「除了我的性能力鑒定之外,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談論的東西了。我也是這一兩年發現聊天變得無趣起來。」

「也許是我們都老了?」我不情願地縮回拿薯條的右手,手背上有一塊顯眼的色斑,剛出現沒多久,就像22歲那年長褲上的污跡,令人難堪。

「我剛42歲!西蒙尼斯41歲才贏得威爾士公開賽!」瘦子叫道,右手的薯條在空中飛舞,「一定是單調的工作讓我們變成這樣,等退休以後一切都會不同,對嗎,老兄?」

「但願如此。」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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