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這個夏天最勁爆的新聞莫過於著名主播程茵殺人後再自殺事件,這個消息以爆炸般的速度霸佔了所有的屏幕,網路上的各個團隊、各路人馬都拚命地對這起事件發表意見,彷彿誰不發表意見誰就落伍了一樣,刷屏的次數之多足以讓人對「程茵」這個名字產生視覺疲勞了。

在這起事件中,開雲區公安分局賺足了所有眼球,而為這起案件立下汗馬功勞的李澤文教授就像偵探行業的先驅者福爾摩斯先生一樣,完全藏在幕後,就算在警方的內部報告中都沒有出現他的名字,深藏功與名。

警方的公告是完全的政府腔,案情很簡略,沒有揭穿程若的真實身份,也沒有提以前的舊案,只提到了她投毒一事,全文加上標題標點日期不到三百字——但官方腔調擋不住人們八卦的心,郗羽陸陸續續接到了若干個親友的電話問她案件細節,每個人的關注重點都不太一樣。

王安安是抓狂的那類:「程茵殺人了,是真的嗎?會不會是警察弄錯了?」

郗羽告訴她是真的。因為警方的要求,郗羽不能告訴她具體的偵破細節,但只能告訴她確有其事,證據確鑿,她自殺前也認罪了。

王安安非常悲慟:「你說我要不要重辦婚禮?她是我婚禮的司儀啊,我以後每次回憶婚禮的時候都會想到這個人殺人犯啊!」

「……」郗羽無言以對。

真的、的確蠻心塞的。換位思考,如果是她的婚禮主持人出現了這種事,她也只想重新辦了。

王安安說的是氣話,她不可能因為這事真的重辦婚禮,痛定思痛後她總結了幾條真理並傳授給郗羽。

「由此可見,請名人出書、請名人題字、請名人代言、請名人參加活動都是風險很大的事情。你如果辦婚禮一定要仔細考察對方的人品!」

郗羽情緒不佳,但也被好友說得莞爾起來。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您的指點。」

趙蔚也打了電話回來詢問案件細節,郗羽同樣沒有解釋過多案件細節,但趙蔚本來掌握的信息就足夠多,郗羽的解釋雖然簡略,她也大致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她在視頻那頭露出了一個仰天長嘯的表情,發出悠長的感慨:「世界上果然沒那麼多失憶事件啊。」

郗羽說:「其實……反社會人格者的出現概率也很低。」

「可惜她自殺了,要是她沒死,我真想掃一掃她的大腦,看看到底是什麼部件出了問題導致她如此特殊。」

「大腦切片?」郗羽問。

「這難度就太高了,她死前也沒表態說要捐獻大腦啊。」趙蔚不想繼續扯專業問題,換了個話題,「只要你沒事就好,現在回想起來,你真是太危險了,簡直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我想不會的,」經過了幾天的沉澱,郗羽想明白了一些事,「程若不會對我下手的,她要留著我當證人。」

「難說。她的智商是很高的,只不過暫時被自大蒙蔽了雙眼,沒想到李教授在給她下套,否則你很危險的。這點就是李教授的責任了,他尚未考慮周全時就把你推出去。」

「這不是他的責任。」郗羽說,「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事事算無遺策。」

「也是,」趙蔚公允地說,「我想,他應該很懊惱吧。」

「他確實有些後悔,我能感覺到。」

「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消息。會出現這樣的失誤,說明他還是普通人而不是什麼超強人類級AI之類的。」

郗羽笑起來。

她想,李澤文聽到這樣的評價,可能會淡定地說「我離超強人類級AI還差得遠」。

第三個打電話來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是孟冬。他絕對是給郗羽打電話探聽消息的所有人中最冷靜的一個,那個沉穩的口氣充分說明他在金融圈大風大浪見多了。

他長長地鬆了口氣,好像從肩頭放下了100千克包袱的那種吐出一口氣。

「困擾我十幾年的謎題解開了,我覺得從來沒有這麼輕鬆。」

郗羽也有同感,心有戚戚兮的兩人定下了一起參加了周宏傑的葬禮。

周宏傑的後事由學校出面安排打理,下葬那天下著細雨,但依然來了不少人,放眼望去全都是年輕的面孔,都是這麼多年他教過的學生。

學校領導念追悼詞的時候,同學們有人在默默地流淚,郗羽身邊一個看起來正在讀大學的小女生哽咽著和她的同伴說「沒想到再見到周老師他已經躺在冰棺里」「如果不是周老師,我的人生就毀了」。

孟冬說:「不論如何,他是好老師。」

「是的。」

郗羽回覆。他為學生付出的心血不是假的,當然有人記在心裡。

隨後兩人又去給潘越掃墓。

兩人上次掃墓時的放下的鮮花已經凋謝,孟冬放上了一束新的百合,輕輕拍著墓碑,就像拍著自己的老友一樣:「潘越,你安息吧。」

郗羽凝視漆黑的大理石墓碑,和上次相比,她終於能坦坦蕩蕩走到潘越的墓碑前給他掃墓了。

兩人原本還想去給程茵掃墓,但不知道她的骨灰到底去了哪裡,柳心藝銷聲匿跡,潘昱民對此一無所知,郗羽求助王文海,奈何警方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查不到骨灰的去向。

至於程若的後事,兩人都不關心——只隱約聽說是潘昱民處理的。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表現得最像父親的時候。

在這個任何新聞都活不過三天的時代,在程茵事件帶來的網路狂歡泛起又沉澱下去之後,郗羽也拖著行李到達首都機場和李澤文匯合。

兩人的假期即將用完,要返回美國開始工作。美國學術界當然不完美,槽點多多,但這個世界最怕比較。在全世界學術圈都是小矮人的情況下,美國已經算是俊秀挺拔的那類。所以,只要人家不敢她走,她還是會乖乖回去給美國人打工,GFDL研究所這畢竟是她目前能找到最好的工作了——至少目前是。

機票是李澤文安排訂的,座位是公務艙。

郗羽想著自己銀行卡上的幾千美元,沒有提出「我付錢給你」這種煞風景的話——「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這句俗語比較適合描繪她現在的狀態。

何況她也確實有事要和李澤文談,兩人總不能一個坐頭等艙一個坐經濟艙吧?這還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讓李澤文陪著自己乘坐經濟艙她於心不忍,對他的身高而言,坐經濟艙無異於受刑。

李澤文回京後忙於峰會,忙完後又被臨時拉壯丁參加了另外一個十分重要的學術會議,沒時間來南都,兩人只每天通個電話,電話里也談不了重要的事情。郗羽心中積累了無數問題要問他,而飛機就是個完美的「問答遊戲」場所——飛機上所有空間總共只有幾十立方米,讓人想逃避都沒地方去。

國航的公務艙相當舒適,位置寬大舒適,晚上可以把座椅放到180度躺下來,讓乘客們可以躺平睡個覺,可以極大的減緩坐飛機的疲勞。空姐更是貌美笑甜,貼心的送來拖鞋、睡衣和毛毯。

李澤文換上拖鞋,並且示意她也換上。

「服務真好。」郗羽宛如土包子一樣感慨。

「一般坐經濟艙?」

「我很窮,沒有別的選擇。」

李澤文把拖鞋拆開放到她面前,讓她也換上。如此周到體貼的服務讓郗羽有些不太適應,於是她準備找個話題來說。

「居然不是頭等艙……」

「你想坐頭等艙嗎?」李澤文聽到了她的吐槽,笑問,「你需要的話可以升艙,頭等艙恰好還有兩個座位。」

這位教授大概隨時都在觀察身邊的情況吧——郗羽默默想,然後決定吐槽回去:「不,我是說你居然不坐頭等艙。」

「一般而言,我的日常開銷不大。」李澤文說,「公務艙的性價比是最合適的。」

郗羽不懷疑這點。自家教授還真是那種外表低調更喜歡用智商砸死人那類生物。

李澤文取代了空姐的工作,教她用各種設備,這樣的輕鬆敘話中,飛機在轟鳴聲中起飛。

通常而言,郗羽都會在飛機上看書或者算題——這樣難熬的時間也會過得很快。但她已經打好了長篇腹稿,要和李澤文好好談談。

「程若自殺這件事,你有預料嗎?」郗羽問他。

李澤文取下眼鏡,揉著太陽穴反問。

「為什麼這麼說?」

「我和季教授聊過程若,他對程若選擇自殺並不奇怪,我想你應該也有同感。」

鏡片下李澤文的眼睛非常亮,甚至有些銳利,看上去毫無任何近視的線索。郗羽想他戴著眼鏡也許是為了淡定裝X,讓自己看起來更文質彬彬一些。

「心理學確實可以大致找到一個人的行為邏輯,但並不能準確預測她的每一個行動。何況程若是一個特別複雜的人,她自殺或者不自殺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李澤文沉吟著,「如果你一定要量化的話,大概三七開開。」

「那你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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