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郗羽大腦混亂不堪,各種念頭在腦子裡飛舞,她從迷茫中抬起頭,看到了李澤文推門而入。

她不知道李澤文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公安局的會議室,她也不想知道。她腦子裡翻滾著許許多多的問題只有他能回答:周老師的死因是什麼?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周老師的死到底和他們調查潘越墜樓一案有沒有關係?

「教授,你知道嗎?周老師去世了。」

郗羽從椅子上跳起來,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李澤文的西裝袖子。

「教授,你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李澤文臉上浮現了格外複雜的表情,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情感藏在他的雙眼裡。他抬起手輕輕擦拭掉郗羽停留在郗羽臉頰上的眼淚:「抱歉,是我大意了。」

郗羽一把抓住他的手:「什麼?大意?你早就預料到了嗎?」

李澤文一句話讓她從極度震驚中回覆過來。她一眨不眨盯著自家教授。李澤文的外形任何時候都經得起考驗,他態度自如語氣沉穩,可郗羽就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愧疚和疲憊——這兩種情緒很淡,就像夏日清晨的薄霧般,但毫無疑問地籠罩在他俊逸的眉目之間。

她後退兩步,跌回坐在椅子上。她的大腦剛才卡了太久,分管邏輯思維的左半球此刻才恢複了正常。李澤文的這句話已經說明了許多問題。

王文海和徐雲江此時才走進辦公室——顯然,之前的幾分鐘並不是適合談話的時機。

王文海拖過一把椅子在胡雅身邊落座,他盯著李澤文:「李教授,你說周宏傑死於謀殺,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了你掌握的信息了吧?」

「是的。」

李澤文對蔣園點了個頭。

蔣園不做聲,拿出了一個U盤,順著桌子推過去給王文海。

會議室有筆記本和投影儀,一分鐘後,U盤的內容出現在正前方的幕布上,裡面有三個個文件夾,其中一個寫著「視頻」,另一個寫著「文檔」,另一個寫著「音頻」。點開視頻文件夾,裡面還有三個文件夾,分別寫著「客廳」「廚房」「書房」,每個文件夾里都上百G的視頻文件。

蔣園清了清嗓子,說:「先看客廳,從DCM0012看起。」

徐雲江拉上了會議室的窗帘,屋內光線為之一黯,每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塊投影幕布上。

在視頻播放開始的一瞬間,應該說,這間屋子裡除了李澤文和蔣園之外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在一秒鐘內就認出來視頻拍攝地點是周宏傑的客廳。

「這地方不是——」送舊案卷進會議室的小吳警官最吃驚。在他發出更多感慨之前,王文海冷冷的「閉嘴」兩個字讓他成功的變成了啞巴。

視頻的前幾秒是一片黑色,然後這片黑色就像幕布一樣被徐徐揭開,有人出現在客廳里,正是房子的主人周宏傑和兩名客人程茵和郗羽。

郗羽腦子裡已經炸開了。從視頻的拍攝角度來看,攝像頭應該在客廳的角落處,高度和人差不多。那地方放著一台櫃式空調。她記得,她和程茵進屋後,周宏傑打開了空調。毫無疑問,攝像頭就在空調的出風口處。

接下來可看的地方不多,三個人坐在沙發上聊天,喝茶,吃水果,王文海用十倍速播放著,偶爾在蔣園的要求下暫停。

「注意這裡,程茵第一次離開了客廳,離開了八分鐘。」

「這裡是程茵第二次離開了客廳,離開了五分種。」

徐雲江說:「根據去向,她應該去了衛生間。」

「呵呵,繼續看。」蔣園說。

隨後,「廚房」這個文件夾的視頻解釋了程茵的去向。

周宏傑家的廚房和衛生間相鄰,且通過一個生活陽台連接起來,生活陽台上放一個洗衣機。從第二個攝像頭的拍攝角度來看,這個攝像頭正是安裝在生活陽台,透過窗戶,將廚房的一舉一動拍個正照。廚房的場景在絕大多數時間內都是毫無變化的。

下午4點多的時候,周宏傑拎著一包蔬菜瓜果回了家,隨後他把蔬果放進冰箱,從冰箱里拿出一瓶4升的純凈水,純凈水大概還有一半的餘量,他將純凈水倒入電熱水壺加熱,又將余水極少的純凈水瓶放回冰箱,又開始切水果擺盤;五分鐘後,水果切好,水也燒開,他泡了一壺茶,放在果盤上端了出去。

半小時後,攝像頭拍攝到程茵從生活陽台走進了廚房,她先是環顧四周,再在五分鐘內把廚房的櫥櫃冰箱全都打開看了一遍——需要注意的是,她先從挎包里拿出一個塑料手套戴上後拉開櫥櫃門和冰箱門;一個小時後,周宏傑端著托盤迴到了廚房,把吃剩的瓜皮等倒入了廚房的垃圾箱;二十分鐘程茵再一次通過生活陽台進入進入廚房,這一次她目標很明確,她直接走到冰箱處,戴著手套打開冰箱門,從冰箱里拿出那個4升的純凈水瓶。她從隨身的挎包里拿出一個很小的玻璃瓶——大小和160萬單位的青黴素瓶類似,瓶子里有半瓶白色粉末。她旋開純凈水瓶的瓶蓋,又揭開玻璃瓶的瓶蓋,將小瓶中的白色粉末倒入純凈水瓶——通過攝像頭可以看到,她收回小玻璃瓶時,瓶子里還剩下約四分之一的白色粉末。隨後,她搖了搖礦泉水瓶,將之放回冰箱,合上冰箱門。隨後她再次環顧四周,穿過生活陽台從衛生間回到了客廳里。

到了晚上十一點左右,視頻中又有了人影活動。周宏傑進入廚房,此時他已經換上睡衣,看樣子是準備睡覺了。他從冰箱里拿出了那瓶4L的純凈水,將之倒入了從櫥櫃里取出的玻璃杯之中,再從櫥櫃最左側的格子里拿出一個紙盒——從他之後的舉動看來,那是一盒葯,他就著純凈水吞下了兩顆葯。

那瓶純凈水徹底見底,他洗掉了杯子,擦乾了水槽,提著垃圾袋和空空的純凈水瓶離開了廚房,最後關掉了燈。

視頻播完後,會議室里陷入了死寂——所有警察,再加上一個郗羽都好像被時速250的高鐵迎面撞擊了一下。

且不說在場的人到底有沒有看過程茵主持的節目,但程茵的外形和氣質實在很難讓人把她和「投毒犯」這三個字聯繫起來。

視頻里程茵神態從容,表情自如,每個動作都很沉穩,甚至很優雅,好像她所做的不過是拿出純凈水添加了一勺糖後又放回冰箱里。可警察們都知道,這事兒沒這麼簡單。

程茵美好的外形、優雅的氣質和她所做的事情形成了強烈的反差——絕大多數人都有一種以貌取人的非理性行為,哪怕警察也不例外,諸位警察的感性和理性發生了激烈的碰撞,幾乎無所適從。

直到會議室的門被推開,諸位警察才得以解凍。趙向東和季時峻先後走入會議室,季時峻之前一直在大辦公室盯著監視屏,了解程茵的問話細節,現在問話告一段落,他一臉疲憊,不作聲地在李澤文身後的空椅子上落座。

趙向東注意到會議室不同尋常的氣氛,俯下身,輕聲問王文海:「王隊,我已經問完程茵了,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李澤文對季時峻點了點頭,示意他坐在自己身後的椅子上。

王文海略略收攏了臉上的表情。視頻的出現猝不及防,他的心情很複雜,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生氣,還是應該慶幸——公安隊伍是比較排外的群體,不喜歡外人的介入,可李澤文提供的證據太強力,讓他心中又有些不舒服。但他畢竟是專業人員,作為整個案子的負責人,他得迅速調整自己的思維模式和工作態度。

「送她去審訊室,我一會去問話。」

「審訊室?」趙向東吃驚了。之前程茵和郗羽是以幫助辦案的目的被請來的,現在把程茵送進審訊室,就意味著她身份上的轉變。

如果是普通人倒是問題不大,可程茵並不是路人甲,和她相關的事情當然要慎重,百分之兩百的慎重。她這樣知名度很高的節目主持人,影響力之大遠超過開雲區公安分局,只要執法過程稍有瑕疵,她對外發個什麼微博說警方有執法問題,分分鐘點擊過萬,開雲區公安分局立馬就會陷入困局。

「我們的證據足以讓她去審訊室呆一會了。」王文海道。

和很多人想的不一樣,刑警不是福爾摩斯,他們破案的動力來自於責任心並非好奇心,程茵的身份雖然敏感,但如果證實她的殺人罪,那就是絕對的大案——有大案才有立功的機會。

李澤文道:「她是嫌疑人。照規定,沒收她的隨身物品並戴上手銬。」

這個建議讓趙向東嚇了一跳,立刻用請示的眼神看著王文海。

「……呃?!戴手銬?」

如果說沒收隨身物品還在正常操作範圍內,上升到戴手銬這種強制措施就是個很不妙的信號——這是一個很強烈的對立信號,很容易引發衝突。何況對方是程茵,一個看上去體重不足一百斤的年輕女人,把她銬起來,警察總還有些顧慮的。

「戴手銬,這過了吧?」王文海委婉提醒。

李澤文淡聲道:「那瓶毒鼠強還沒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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