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等兩人把北天球的幾十個星座認了個遍,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一點,救援車和租車公司到達現場;十五分鐘後,卡在高速路上的汽車終於被打撈起來。

郗羽由衷地感覺到了身邊有一個名人的好處,拖車的司機非常熱情,絕口不提大半夜趕到現場的辛苦;租車公司的工作人員本來沒必要來,但因為程茵的名氣,還是驅車到達現場,以百分之一百二的熱情處理後續——根據租車協議,這是單車事故,走保險即可,不需要特別賠錢。

汽車被打撈出來後裝上了救援車,租車公司的工作人員把她們送回南都,凌晨三點時,她們回到了賓館。

郗羽本打算回家,但考慮到時間頗晚,如果她現在回家,家裡又是一番兵荒馬亂,家裡老的老少的少,偏偏還都睡眠不太好,於是在程茵的建議下,她和程茵一塊兒住在賓館——她訂的房間是一張商務大床房,睡兩人完全沒有問題。

疲勞不堪的兩人很快洗漱妥當,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郗羽是被一陣柔和的門鈴聲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瞪著面前的電視牆幾秒鐘後清醒過來——作為一名麻省理工出來的學生,熬夜對郗羽來說當然不算罕見,不過自從去年年底論文交了之後,她基本上再也沒有熬過夜,進入了健康的作息階段,但身體的反應力還在,對賴床的抗性極好。

旁邊的程茵也被吵醒了,她瞪著眼看了十秒鐘的天花板之後,才悶聲反問:「有人在敲門?」

「是的。」

「幾點了?」

「十一點了。」郗羽從床上爬起來,沖著門問「是誰」,沒有得到回答——當然也不意外,昨晚進屋的時候郗羽就注意到酒店的門厚度足有十厘米,相當隔音。

兩人也睡夠了,爬起來換衣服、開門——郗羽換下了睡衣,她沒有多餘的衣服,身上的睡衣是程茵的。

打開門後,郗羽大吃一驚。

站在門外的是一男一女兩名警察,看上去兩人年齡不大,臉上帶著客氣禮貌的笑容。

「是郗羽嗎?」那位女警察微笑著問她。

「是我啊。」郗羽滿臉迷茫,「有什麼事情嗎?」

程茵也換好衣服從房內走了出來,顯然,她頭頂的問號也不比郗羽更少:「警察?你們有事嗎?」

在郗羽的印象中,普通人看到程茵後多多少少都會浮現出一縷激動,但這兩位警察的臉上完全看不到這一點,他倆很有默契的對視一眼後對程茵後點了點頭,看來是早有預料——也是,警方可以查到某人的酒店入住記錄,他們有備而來,自然態度平和。

「我們是開雲區分局的警察,想請二位跟我們到局幫助調查一起案件。」兩名警察中那位略有些嬌小的女警察看出了她倆臉上的迷茫,挺客氣出示證件,郗羽才知道他們是市分局刑警大隊的兩名警察,女警察叫胡雅,男警察叫趙向東。

「刑警?你們是刑警?」郗羽瞪大眼睛,「是什麼刑事案件需要我們幫忙?」

兩名警察避而不談,只是說:「到局裡就知道了。」

「不會是我們家裡有事吧?」郗羽追問。

「不是。」胡雅的笑容看起來挺真誠。

執法人員的建議不是她和程茵可以反對的,兩人對視之後表示同意,兩人用十分鐘時間洗漱、拿好隨身物品,跟著警察下樓,上了警車。

郗羽心中隱隱有不妙的預感——這種預感非常微妙,她知道應該是發生了和自己有關的大事,可大事是什麼她卻無法得知。她只能用「家人沒事」安慰自己,讓自己不那麼焦灼。

程茵還是有些困,上車後她打了個哈欠。

當警察的人大都比較愛聊的,女警察胡雅笑問:「抱歉,是不是打擾你們睡覺了?」

「當然。」程茵說,「我們昨晚四點才睡,否則怎麼可能日上三竿了才被你們叫醒。」

「這麼晚睡覺?」

郗羽講述了昨晚的倒霉汽車意外事故——胡雅對此深表同情。

「看來我們耽誤你們吃早飯了,」男警察趙向東說,「不過別擔心,耽誤不了多久。」

程茵說:「希望如此。」

半小時後,警車在公安分局大門停下,郗羽注意到,這裡就是姐夫工作的開雲區公安分局——前幾天她和李澤文來過,當時兩人沒能被邀請上樓,只在大廳里站了半小時。但這次,她和程茵在兩名刑警的帶領下長驅直入,直接去了四樓的刑警支隊辦公室。

一眼看上去,刑警們的辦公室和教師辦公室很像,每人一張大桌子,桌上堆滿各色文件夾。瞧見兩人進屋,一屋子起碼有一半人站了起來,他們好奇的視線直直落到程茵身上。

作為專業人員,程茵對「被看」這事兒非常淡定,她面帶微笑對著滿屋子警察點了點頭,作為招呼。

至於郗羽,她做不到和程茵那麼淡定,她滿腦子疑惑地被胡雅帶到了一個小房間。程茵則被趙向東帶到了另一個房間。

郗羽落座後,先環顧四方。這小房間非常簡單,一張不大的桌子,七八椅子,最多也就能容納五六個人開會,牆角邊有個飲水機,重要的是有窗戶,窗台上甚至還有放著兩盆肉嘟嘟的多肉植物——一切都說明,這裡是會議室,不是是審訊室。

胡雅警官給她倒了杯水,問:「在看什麼?」

郗羽回過神來:「就是覺得中國警察局的會議室和美國警察局的會議室……長的差不多。」

胡雅「呀」了一聲,微笑問:「怎麼?你去過美國警察局,因為什麼事情去的?」

「我遇到了搶劫,去警察局報案,警察就把我帶到一個小會議室,讓我些筆錄,」郗羽頓了頓,「那個會議室和這裡的挺像的。」

「我們要做的事情也差不多,」胡雅拿出一本軟皮筆記本和一隻中性筆,做好了記錄的準備,「接下來我要問你幾個問題。」

「你說。」

「我想知道你前天的行程。比如你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

「前天早上十點左右,我出門去見了程茵,我們曾經是初中同學,她來南都和我見面……」郗羽敘述了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和周老師吃完飯,我就回家了。」

「你吃過飯之後就回家了,再也沒有返回南都二中是嗎?」

「對。」

「那程茵呢?」

「她和我一樣,回賓館了,」郗羽又想起一件事,「不,她回去過一次,她去拿照片。」

「什麼照片?」

「我和程茵尚未轉學之前,曾經有一張合影,就在周老師家裡。」

「能給我看看嗎?」

郗羽拿出手機出示照片的電子版,並解釋了照片的前因後果。

胡雅仔細查看照片半分鐘後,笑著說了句「你們都很漂亮」之後把手機還給郗羽。

「那昨天呢,你們去哪裡了?」

昨天就更沒有什麼可說了,一句話足以。

「昨天一早,我和程茵自駕去了趙州,今天凌晨三點才回到南都。」

胡雅頷首,在筆記本上畫了個勾。這是警方早就掌握的信息。對警方來說,調查這些事情沒有任何難度。之所以要郗羽再說一遍,是為了核實她話語的真實性。

「你們和周宏傑老師見面時間很長,都談了些什麼呢?」

「周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我們聊的大都是我們當學生那時候的事情。」郗羽說。

「根據我們的調查,你和程茵不在南都二中讀中學?」

「開始是,後來不是。初一下學期的時候,我和她都轉學了。」

「能詳細說說為什麼轉學?南都二中可是全省最好的幾所高中。通常情況下不會轉學吧?」

胡雅問話的表情一直很溫和,但郗羽覺得自己有點抓住警察的套路了——你想從警察那裡獲得信息,那麼你必須把你自己知道的東西說出來,再從警察的舉動和問話判斷他們究竟知道什麼。

「我轉學是和當年的一起事故有關……」郗羽敘述了當年潘越的案件。

「潘越墜樓這件案子,」胡雅用一種很深沉的目光看著她,「當時警方的結論是自殺?」

郗羽心下閃過一絲瞭然。能讓刑警警察慎重其事的帶她到公安局談話的案件,當然會是大案。除了當年的潘越墜樓案,她想不到自己還會牽涉到什麼案件里去。

「是的。」

「為什麼你和周宏傑老師又談起這件案子?」胡雅用筆尖戳了戳筆記本。

郗羽看了胡雅一眼,沉默了一分鐘之久。

現在李澤文不在她身邊,她得想清楚自己是否應該把這段時間自己和李澤文的調查和盤托出。李澤文沒有特意和她強調信息保密,那說明這些調查的細節沒有隱瞞的必要;而且,程茵在隔壁辦公室接受問訊,她知道自己和李澤文正在重新調查潘越墜樓案,自己也沒提醒她保密——提醒了也未必管用——毫無疑問,程茵會將這些事情告訴警察,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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