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在蔣園的帶領下,三個人從一條百米長的綠蔭小巷走過,進入了一個小區。下午兩點多,這片小區非常相對寧靜——這麼熱的天氣,除非有必要,大部分人不會選擇在此時出門的。

蔣園隨後解釋了為什麼他們要在如此炎熱的下午到達這個安靜的老小區。

根據已有信息顯示,潘昱民現有六套房子,面積從大小到不等,最小的是兩套八九十平米的高層住宅,最大的房子就是他現在居住的別墅——就在城內西南邊新區的別墅區。其中三套房是第一次離婚分割來得來的,只有他一個人的名字;剩下的三套則是第二次婚姻時買的,有夫妻雙方的名字。

潘昱民畢業於國內建築老八校的其中一所,三十多年前國內正在大搞基建,對建築人才需求極大,所有設計院和施工單位都狂熱地招人,潘昱民作為科班畢業的大學生——那時候大學生是非常稀罕的物種——一畢業後他分配到了國家建築設計院的中南設計分院工作。

在中南分院工作兩年半後,他工作調動離開了分院,調到了省建築設計研究院工作,然後再也沒離開過這裡,在省院工作到現在,職位也隨著年齡逐漸上升。

而他們現在的位置,正是潘昱民的第一套房子樓下——省設計院分給他的,也是建築設計所的老家屬院。這套房子地段雖好,但也有三十年的歷史了,和國內大部分建築一樣規劃跟不上發展,停車位稀少,空調掛在牆壁外,交通也堵塞,進出小區起碼要十分鐘,所以曾經的住戶們大都把這裡的房子出租出去了,自己搬到了新住處。畢竟省院的建築師的收入普遍是比較高的,買個新房子不是難事。

「他的房子在這棟樓的401,一層樓兩家人,隔壁的那套租出去了,」蔣園說,「這位潘總工很早就認識到了房子的升值潛力。你看,這麼多年來,他只顧著買進房子,一套房子都沒賣。」

「他是建築師,這點眼光不缺。」

「這六套房子里,除了他們一家現在住的那套別墅,還有四套都放出去收租,每個月租金大概有兩萬左右,」蔣園說,「這一套是他唯一沒有出租的房子,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他把兒子的舊物件放在這裡了。」

郗羽好奇地詢問蔣園:「呃……你怎麼連租金都知道?」

蔣園領著兩人上樓,隨口解釋了一句:「這個容易。那幾套房子都長期掛在中介公司收租呢,打電話去問一問就行了。」

「哦,對……」郗羽說,「我差點忘了。」

「我早上借著租房的名義看了潘昱民這套房子的隔壁房間,確認過潘昱民的這套房子空置多年,所以我們可以去放心大膽的去找我們需要的東西。」

「可是,我們怎麼才能進去他的這套房子?」

蔣園露出一點詭秘的笑容,郗羽很快也知道了方案,那就是非法潛入。

大約是因為此時是上班時間,樓道里很安靜,一行人沿著樓梯上上下下沒遇到任何人——然而郗羽站在門口時還是覺得這事兒有點突破底線——這可是違法的啊!

可蔣園和李澤文的底線看起來比她高一點,蔣園對她露出個「這個主意稀鬆平常」的笑容,用掛在鑰匙鏈上的一個奇特的小工具伸進鑰匙孔,不到十秒鐘就打開了這扇陳舊的老式門。

郗羽內心縱然有千萬語言想要吐槽也不會選擇在人家門口討論「非法入侵」的合理性,她連忙跟在李澤文身後進了屋,特別小心幾乎沒有發出任何異響地帶上了門。

這屋子真的空置了很久了——客廳里全是灰,三個人留在灰塵上的腳印幾乎堪比當年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的第一個腳印。

「我判斷,至少有兩年時間沒有人進過著這間屋子。」蔣園說。

「可能還不止,」郗羽下意識看了看地面的灰塵,「這是室內,算封閉環境,每天的灰塵沉降量不會超過10毫克,所以……應該超過三年時間了。」

蔣園露出大大的笑容,對郗羽伸了個大拇指:「哦哦,果然是專業人士。這個估算時間的辦法很不錯的樣子,回去告訴我估算方法?」

「……呃?」

郗羽真是驚嘆蔣園的反應速度,連忙說了句「好」——她自我安慰的想,大概她常常做這種非法潛入的工作,所以對計算灰塵沉降有特別的需求吧。

屋子裡窗帘緊閉,遮住了窗外的陽光,屋內光線不太好,但也足以看清屋內的結構和陳設。畢竟是建築設計研究院自己的宿舍樓,房屋的設計很合理,有著很寬闊的客廳和大小適宜的卧室,客廳里的傢具和電器都非常老氣,讓人實在懷疑是否還能正常運作。

蔣園宛如機器貓一樣,從隨身的書包里掏出三雙橡膠手套和三雙鞋套,三人一人分享了一套後;她又變魔術一般掏出兩個一次性的塑料沐浴帽,她自己戴上一個,又示意郗羽也戴上帽子,隨後熟練地開啟房內的每一扇門一探究竟,看來她早上的探訪工作沒白做。

「教授,這個……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郗羽站在這間較為昏暗的室內,輕聲問自己的教授。就像是所有第一次做壞事的人一樣,她情不自禁地壓低了聲音。

李澤文戴上手套,反問:「前幾天我們還去了你中學的教室,也是非法潛入,你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要反對。」

「那不一樣啊,教室里是空的,也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所以你的疑慮來自於這裡套房子里有價值的東西,」李澤文當然知道她的緊張感來自何處,他也沒戳破,只道,「只要我們什麼都不帶走就沒事了。」

「不,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郗羽有點緊張地絞著手指,「感覺性質不一樣。」

「可你之前還當『跟蹤狂』,這也侵犯了他人的隱私權。」

「可是我沒有惡意,並沒有造成什麼不良的結果啊……」

「我們也沒有惡意,也不會造成什麼惡果。」

郗羽簡直快被李澤文的詭辯弄暈了:「總覺得光天化日之下做這種事情……有點不太好。」

「你難道想半夜偷偷來?」李澤文笑著反問。

「當然更不好,好像真的成梁上君子了。」郗羽就算再怎麼沒經驗也知道這方法不可取,「我只是覺得,教授,讓你為了我的事情觸犯法律,真的……很對不起你。」

這位好學生的思維方式和道德標準還真是有意思——李澤文再一次感受到了郗羽與眾不同的地方。

當然,他也不會瞞著郗羽,他會解釋。

李澤文平穩道:「這麼說吧,如果通過公開渠道能獲取到某些信息,我當然不會觸犯法律;但可惜的是,大部分有價值的信息都是秘而不宣的,為了拿到一些有用的資料,我不介意在法律無知無覺時稍微越過法律的邊線。這次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說著,伸出手幫她理了理頭上那個比較可笑的沐浴帽,微微一笑:「所以,不用擔心。」

這時某房間內傳來蔣園的聲音:「在這裡,你們進來。」

兩人循聲進入房內。

「這裡是書房,潘越的日記如果在的話,就肯定在這一間。」

這是套二室的房子,一間卧室,一間書房。書房是最好的一間房屋,面積雖不大,但朝向極佳,窗帘外是個比較寬闊的陽台,正對著一株鬱鬱蔥蔥的梧桐樹,有效擋住了來自其他宿舍樓的目光,三人可以放心的拉開窗帘不再用手電筒照明了。

整個書房陳設不多,窗邊的一套繪圖桌椅就佔了整個房間三分之一的面積;繪圖桌和牆壁的間隙里是個簡易的收納箱,裡面起碼插著數十捲圖紙。收納箱旁邊則是一壁書架,書架上整整齊齊放了大半個牆壁的書,從《安徒生童話》到《一千零一夜》、從《西遊記》到《聊齋志異》,從《福爾摩斯探案全集》到《百年孤獨》;書架上沒有放書的地方,則擺放著是一些零散的小件:獎狀、獎盃、鎮紙,筆筒……還有一些書房文具,最大件的就是一個書包,毫無疑問,是潘越的。

「……是潘越的書包……這是潘越的獎狀……這些書全都是潘越的讀物……」郗羽輕聲說。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爸爸把兒子的東西都保存得很好,即便兒子已經去世很多年了。」蔣園唏噓不已,「我們要找日記吧?可以動手了。」

「先拍照。」李澤文說。

蔣園「咔嚓咔嚓」拍了一通:「明白。」

好在這個書架不是開放式的,有玻璃窗,書架里的灰塵不多,可以比較放心的查看而不用擔心每翻一本書就會引發灰塵風暴了。

因為知道這裡不會有人來,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三個人有條不紊檢查了書架上的物品——蔣園悉心向傳授郗羽如何翻看別人的資料最後回覆原裝的技術,讓郗羽深感術業有專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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