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頓飯吃到接近下午三點,整個中餐廳只剩下寥寥幾桌客人。一行人在賓館門口道別,郗柔和黎宇飛先行駕車回家,周翼也已經把聯繫好的車開了出來,一輛普通的奧迪,掛著酒店的標誌。

上車後周翼打開導航,一路直接往南都二中而去。

三人下了車走進校園。夏日炎炎正好眠,門衛老大爺還坐在傳達室里躺椅上半眯著眼睛打著瞌睡,壓根懶得理這三個闖入者。李澤文掃了一眼門衛室,問:「保安在學校很多年了?」

「他在學校二十多年了,我讀書那時候就在了。」

郗羽說這,跟在李澤文身後進了校門。南都二中據說有三個校門,後門常年關閉,學生們通常通過正校門出入學校。正校門往裡行去,一條長兩三百米的林蔭大道。此時是午後的三點多,正是一天內最熱的時候,林蔭大道兩旁的香樟樹宛如列兵,給於行人足夠的樹蔭和清涼。

但凡歷史悠久的名校,其他設施不談,但校園的綠化都頂好的,因為學校成立時栽下的小樹苗長了幾十年後就會變成參天大樹。

郗羽的思緒有點發飄,直到三人在第一個路口朝右拐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啊,教授,你怎麼知道該怎麼走呢?」

「來之前看了學校的衛星地圖。」

這個人真是深諳兵馬未動,信息先行的道理啊——即便有她帶路,也一樣會做好準備工作。

三個人沿著校園的綠茵道走到了初中部教學樓前,角落的幾個班傳來老師們激昂慷慨的上課聲。

初中部的這棟教學樓共五層,外觀方方正正,有著敞開式的走廊,活像一大塊「L」形積木插在地上。這棟教學樓修建於上個世紀末期,至今也有二十餘年歷史,有些跟不上時代,一層樓僅可以容納八間學生教室和一間老師辦公室。在「L」的短臂上,有兩間學生教室;在長臂的那一側,有六間學生教室和一間教師辦公室,同時,長臂的兩側各有一部寬闊的樓梯;衛生間則在長臂的盡頭。

李澤文拿著警方的照片進行對比,最後在當年潘越墜地之處停了下來。

「潘越就是在這裡身亡的?」

郗羽沉默地點了點頭。

「你親眼看到的?」

「……是的,當時我做值日,在教室里打掃完衛生才準備回家,我下到二三樓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尖叫,我跑下樓……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潘越。」

李澤文的視線落到花壇里的那束已經完全乾枯的百合花上——風格和花壇及其不協調。

「這花是你拿來的?」

郗羽輕聲說:「……嗯,我前幾天來了學校一趟。」

在初中部教學樓面向操場的那一面,有一片比較寬闊的空地。空地上整齊地排列著兩排橢圓形花壇,花壇間相距七八米,里種著矮小的花木,中央則種著挺拔的香樟樹,香樟樹之間相距七八米,它們有著茂密的樹冠,像一排年輕的哨兵,給教學樓帶去了綠蔭。

周翼仰頭看了看:「這些樹不小。」

「是的,因為校園真的很有些年頭了。」郗羽雖然只當了不到一年的二中學生,但該知道的總歸是知道的,「二中建校百年歷史了,這些樹起碼有六七十年樹齡。」

李澤文側目看向郗羽:「當年的香樟樹有這麼大嗎?」

「大小好像差不多,」郗羽查了查手機,「資料里說香樟樹過了三十後生長速度就會放慢。我們的教室在頂樓,香樟樹的樹冠就在教室旁,坐在窗邊的同學甚至一伸伸手都能摸到一兩片樹葉。」

李澤文說:「這兩排大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釋沒有直接的目擊證人。」

周翼站在樹下開始估算:「我估計學生教室的凈高大約為三米五到三米六,層高約四米,五層教學樓的高度約為二十米,教學樓本身從地面上抬高了半米,所以在教學樓的樓頂大約高度是二十一米。這些香樟樹略矮一點,我估計十八九米……」

「對,」郗羽接過話端,「最外面的一排香樟樹距離教學樓大約二十米,要看清屋頂發生了什麼,至少要站在一百米開外的地方再抬頭看。」

潘越跳樓一事發生在春夏之交的五月,此時香樟樹枝繁葉滿,具有很好的遮蔽視線的作用,簡單的射影幾何就可以完美解釋。而且當時的學校里也沒多少人,可以看到初中教學樓屋頂的人就更少了。

潘越出事的時候是放學後四十五分鐘,基本所有初一初二年級的學生都離開了學校,初中部大樓里只剩下初三年級的學生,他們都在一樓;潘越墜樓的地方恰好在初三(四)班的教室外幾米遠的地方,位於花壇和教室之間的空地上,於是,初三(四)班的學生們成為了這次事故的第一目擊者。

李澤文略微點了點頭,拿出手機將教學樓的全景拍攝下來,又轉身看向遠處的角落。

「那幾個是垃圾桶?」

李澤文轉過身,指著前方角落裡的幾個顏色各異的大塑料桶,和整個學校其他的固定木箱垃圾桶風格完全不協調。

「是的。我們平時做完值日後就把垃圾倒在這裡。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連放垃圾桶的地方都沒變。」

李澤文對著垃圾桶拍了幾張照片,對郗羽說:「帶我去看潘越對你告白的地方。」

南都二中的綠化規模足以笑傲全市大部分中學。從初中教學樓背後出發前往圖書館的一路,就有數畝的綠化帶——綠樹和灌木花卉交錯掩映,穿過綠樹和花壇,繞過一個小規模的荷塘,沿著彎彎曲曲的石板路走上幾十米,就可以看到綠化帶中央的六角涼亭。

「這處小花園和當年相比變化大嗎?」

「肉眼看不出什麼變化……除了當時荷花沒有開。」

南都二中池塘里的荷花是觀賞用的花蓮,據說六七月盛/開,綠葉與紅白荷花互相映襯,堪稱絢爛嬌美。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母校的荷塘的景色,她當年沒有等到荷花開放就轉了學——明明之前和程茵約好了一起去看荷花的。

「你和潘越在什麼地方?」李澤文一邊詢問,再次拿出手機拍照。

「我們當時站在這裡,」郗羽走到六角涼亭邊上,「……我覺得很尷尬,當時特地看了看周圍,沒看到有人。」

李澤文打量了一下四周:「如果有人蹲在灌木後或者躲在和涼亭背後你們也看不到。」

「……是這樣的,現在我們知道肯定有人躲在這裡……」

既然要告白,那地點隱蔽性自然是很好的,環境應該也是優美的。不論是郗羽還是潘越都沒有被人圍觀的打算,兩人都希望低調處理這件事。

「當時幾點?」

「五點二十。這是他在給我的信里定下的時間。那時候這裡應該比較安靜了。」

李澤文「嗯」了一聲:「潘越怎麼把情書給你的?」

「我當時是一班的數學課代表,他是二班的語文課代表,我們每天至少要去教師辦公室兩次,時不時會碰上,那天我出了辦公室後,他忽然叫住我,一句話沒說把信塞我手上就走了……」

實際上,她當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茫然地拿著信回了教室拆開後才發現居然是一封情書。

「那封情書現在還在你手上嗎?」

郗羽搖了搖頭:「沒有,我拒絕他之後就把信還給他了。」

「信還了你就先走了?」李澤文問。

「……是的……」

她記不清楚潘越受傷的表情,只記得自己惶恐無措的心情,她不想保留那封情書,但覺得扔掉也不對,於是她強行把信塞他手裡後就一路小跑離開學校。李澤文說得沒錯,她和潘越見面的主要原因就是想把信還給他。

李澤文想說什麼又欲言又止。他本來想說有更好的處理方法,但這話沒必要說出口——對一個十二歲的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而言,接受這份炙熱的暗戀心情也過於沉重。

「可以了,去教學樓里。」李澤文轉開了話題,最後說。

中學的教學樓里是不可能有電梯這種神物存在的,三人沿著樓梯上樓。

「初一的學生在頂層?」

「是的。」

南都二中有一個不成條文的規定,那就是年級的高低和樓層的高低呈反比,初三生、高三生永遠都在一樓二樓,這是為了節約他們上下樓的時間。至於初一高一的,就被打發去最高的樓層,再說爬樓梯還可以鍛煉身體呢。

五樓的教室空空落落,都上了鎖,每個班級的正門外都釘了一塊銘牌,寫著班級名字和班主任名字。

「你在哪裡坐?」站在一班的走廊外,李澤文問郗羽。

「我當時坐倒數第二排。」郗羽凝視著曾經的教室,指了指自己的座位,「但是課桌都全換過了……」

李澤文瞧了瞧郗羽,「倒數第二排?因為身高?」

「是的。我當時比大部分男生還高,就算班主任偏心也不能那麼偏心,只好坐在最後。」

隨後郗羽又把二班的教室指給李澤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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