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打麻將」這事兒的確不是客套,也不是玩笑。

吃完飯後,大部分客人陸陸續續告辭離開,這部分客人要麼事情繁多必須要去工作,要麼是和李家關係較遠沒必要再在宴會廳呆著——程茵是其中之一。離開之前她特地前來和李澤文打了個招呼,當時人聲嘈雜,試圖和李澤文打招呼的人也很多,兩人的交談過程很短,李澤文說「過幾天再聯繫」,程茵言笑晏晏的回答「謝謝李教授」,又對郗羽客氣一笑,轉身飄然離開了。

兩人的交談很短暫,但似乎透露出一些不得了的信息。郗羽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好一會,直到她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才默默收回目光。除了相貌之外,這個失憶的程茵身上再也找不出和當年的相似之處了。

沒離開的客人聽從主人的安排,分散到了酒店的各個包房中,就在這種環境下,郗羽稀里糊塗的被李君子強行拉到了賓館的某一挺精緻的麻將包房中。

「會玩嗎?」李澤文對姐姐的行為沒表示反對意見,反而問郗羽是否掌握了這一國粹。

李君子看上去對郗羽充滿信心:「不會玩也可以現學的,麻將又不難,憑你的智商,分分鐘就可以掌握這門技術。」

郗羽說:「呃,其實我會一點。」

李澤文眉梢一挑:「什麼時候學的?」

麻將基本上是一種浪費時間的社交活動,至少要湊足四個人才能成行,李澤文比較深切的懷疑,就算她有時間學麻將,但她那社交圈裡估計也湊不足四個喜歡麻將的人。

「學了好些年了,高中的時候學的。」

李澤文心裡有數了:「跟著王安安學的?」

郗羽點頭。高中的時候,郗羽在安縣中學就讀的那幾年,周末放假的時候,如果她不回南都就會去王安安家玩。王安安的媽媽是個很有趣的阿姨,渾身上下有股大大咧咧的氣質,平時的休閑活動是玩麻將,家裡還有間專門的麻將房。某一次麻將活動時,四缺二,王安安的媽媽就強行把女兒和女兒的同學拉上了桌。郗羽當時想,王媽媽真是心挺大的,至少她媽媽就做不出讓未成年少女上麻將桌的事情。

「麻將的類型很多,你會玩哪種?」

「我當時玩的是108張牌的那種,只有萬、條、餅,可以吃可以碰。」

「那是最基本的麻將牌了,和我們家的玩法不一樣。」李君子爽利地說,「不過規則大同小異,讓澤文教你就行。」

郗羽微微蹙眉,有點輕微的焦慮。她焦慮的倒不是當然不是會不會玩麻將的事情,而是另外一件更要緊的事。

她小聲問李澤問:「那個,你們家打麻將通常打多大?我沒有很多現金。」

郗羽從來也不是有錢人,此時她錢包算上人民幣和美元也不超過一千塊,她對自己的麻將水平也沒啥自信,估計上桌了就得輸錢。雖然剛剛憑空撈了個紅包,但麻將桌上的輸贏是很大的,也不知道李家的麻將桌能不能支持電子支付……

李澤文微笑著看她一眼,「不用擔心,玩麻將的重點不是你玩得多好,主要取決於你的運氣以及和其他人的水平差。」

事實證明,李澤文的話總是卓識而富有遠見的。

一桌四個女人,除了李澤文的祖母外,其他兩位牌友都是年輕女性,一位是今天的新娘子——在婚宴結束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之後,她被強行拉到了麻將桌上,剩下的接待任務就完全轉交給她老公;還有一位則是李澤文的表弟唐明朗的女友,一個名叫賀優的女孩,長得清秀可人,現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念本科,也是一個麻將新手。

除了老太太的牌技非常棒之外,剩下的三個年輕人似乎技巧都不算特別出色。

李君子看了兩輪後就吐槽了一句:「真有菜雞互啄的感覺,贏錢全靠運氣。」

祖母好氣又好笑,抬起手就敲了李君子一下。

「年輕人能不低頭玩手機,陪著我這個老太太打幾圈麻將就很好啦,你還在說怪話。」

李君子捂著頭叫痛,表情之誇張,演技之拙劣,讓人印象十分深刻。

郗羽莫名覺得李澤文的祖母像極了《紅樓夢》的賈母,李君子則客串了王熙鳳一角,活躍氣氛。不難理解,一個八十歲的精神矍鑠的老太太,喜歡打麻將不是為了贏錢,而是享受兒孫繞膝贏的感覺吧。畢竟兒孫平時都很忙,能這樣全家聚在一起陪她玩幾句麻將,應該就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李澤文指導郗羽玩了幾局麻將之後就被人叫走談事,但過之前他把自己的錢包留了下來,且示意郗羽隨便玩,把錢輸完了也沒關係。

此舉引來了麻將桌旁一群人的奇妙笑意,郗羽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一旁觀戰的唐明朗更是行動比語言還快的一把抄過了錢包在手裡迅速翻看起來,嘴裡還大呼小叫的嚷嚷開了。

「我得看看大表哥的錢包里都有什麼!」他快速扒拉錢包,嘴裡念念有詞,「銀行卡,信用卡,信用卡……哈佛的教師ID卡,哦,又一張教師ID卡,俱樂部的卡,駕照,社保卡……怎麼大表哥的錢包里一點讓人吃驚的都沒有啊,好讓人失望。」

「你要看什麼新穎的內容嗎?」

「不是說從錢包里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生活狀態嗎?我看大表哥的生活狀態真是乏味得很呢,」唐明朗說,「咦,不對,還有一張照片,在最裡面的夾層里……這是大表哥的照片吧?」

此言一出,包廂里的一群人立刻精神一振,拿麻將的動作同時暫停,照片就像是磁鐵一樣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郗羽也探過身瞄了一眼,不能免俗地瞪大了眼睛。

照片看上去有相當的年頭,但保存得很好。整個照片的背景是一片綠意盎然的大草坪,草坪的遠處有一棟白色的大房子,優雅美麗的年輕女人穿著樣式簡潔的成套西裝,她的手臂搭在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肩上,笑意盈盈。小男孩穿得很同樣正式,一套筆挺的兒童西裝,白色襯衣,脖子上打著整齊的領結,他看上去不太喜歡照相,背著手,平靜的注視著注視著鏡頭。

郗羽想,原來這位教授從小就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了。

「這是小時候的大表哥吧?」賀優眼睛放光。

「肯定是了,」唐明朗依據常理推測,「旁邊的這位,是不是大表哥的媽媽?」

李君子也是第一次才看到這張照片,她端詳了好一會,又拿過去放到老太太面前,「奶奶,你看看。」

老太太接過照片一看就點了頭,「沒錯,是澤文的媽媽。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呢。」

賀優露出神往的表情:「大表哥的媽媽很漂亮,難怪大表哥那麼英俊。」

唐宓也饒有興趣地湊在老太太身邊仔細地看了一回照片,隨即指出:「照片背後有日期和地點。」

老太太翻過照片一看,照片背後的字體娟秀,日期表明這張照片距離拍攝與國外某使館,距今二十一年。

唐明朗對家裡的事情還是有些了解的,敏銳度也不缺:「外婆,大表哥的媽媽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她是外交官。真是太可惜了,多聰明的孩子,精通六七種外語,都是專業級別的。」老太太眯著眼眸想了一想,有些唏噓地搖了搖頭。

「六七種?真是開掛的人生!」

郗羽盯著照片背面的時間,再想起李澤文說「十歲」——算起來,應該拍了這照片不久後,李澤文的母親就因為飛機失事去世,難怪他隨身帶著照片這麼多年。這也許是他和他母親最後一張照片。

「她出了什麼意外嗎?」賀優對李家的事情了解不多,看著老太太並不避諱,於是好奇詢問。

「外交人員要面臨許多危險,她當時乘坐飛機去哪個國家來著,不巧遇到兩國交火,一不小心飛機被誤傷打了下來。」老太太記憶力不如年輕的時候,一些細節模糊了。

李君子是知道這段故事的,但唐明朗不太清楚,畢竟一直以來也沒人告訴他。

他唏噓得很:「真是太倒霉了。」

這段故事一出,麻將桌上的氣氛就有些不太對了。老太太笑了笑,拿著麻將牌敲了敲桌子:「行了,把照片放回去吧。」

唐明朗對外婆的話還是很聽得進去的,他心滿意足把照片放回錢包,把錢包還給了郗羽。

「不過現金不太多,才兩千多吧,」唐明朗對女朋友鼓氣,「加油加油,把大表哥的錢全都贏過來!」

賀優無語地看了一眼男友。她先瞧了瞧左手邊的笑眯眯的老太太,再看看右手邊有著一對可愛酒窩貌似人畜無害的郗羽,最後再看向對面的沉穩得不行的唐宓,她總覺得自己想贏錢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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