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和絕大多數的婚宴一樣,這三十餘桌安排了座次,新人和長輩自然是坐在大大同桌旁,郗羽就跟著李澤文兩人坐在了第二張主桌旁。李澤文能在這裡落座,無可辯駁地證明了他在家族中的地位——雖然郗羽對此已經麻木了。

主桌上的所有人都在談笑風生,李澤文自然也要和桌子上的人攀談。郗羽沒怎麼說話,她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餐桌上印著賓客姓名的LIST上。她會來參加這場婚宴完全是偶發事件,然而今天的桌子上就已經有了自己的名字,想來忽然加進來的自己一定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

她小聲跟李澤文說:「我覺得我還是應該給禮金……」

李澤文瞧她一眼。他真心覺得郗羽的敏感點非常有趣,對人處事的想法的確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在這一場眾目睽睽的婚宴上,人人都以為郗羽是他的女友,言語中也時有提及,和兩人開玩笑的也不少,但郗羽都以一種淡定的態度接受了他人的玩笑,臉上連一點尷尬都沒有。毫不露怯到現在的郗羽,卻因為臨時增加的名字而不好意思。

「現在給也來不及了。」李澤文說,「重點是沒必要。」

雖然為她省錢是件好事,郗羽無奈地抿了抿嘴。

這對新人的婚禮規模可能不算很大,至少沒有五對伴娘伴郎,但細節做得極好,比王安安的婚宴有過之而無不及,儀式感十分足。郗羽也總算知道為什麼程茵沒來主持這場婚宴了,因為站在台上的那位司儀是連郗羽都認識的老主播,程茵現在名氣雖然高,但和這等德藝雙馨的老牌主持人沒得比。

最讓郗羽吃驚的是,在婚禮現場,她居然還看了一部長達十分鐘的手繪動畫。動畫講述了這對新人相知相遇到最後相愛結婚的歷程。手繪非常精美,兩位主角的還原程度很高,腳本也寫的不錯,背景更是美得沒話說,每一幀都可以截下來當桌面的那種美,再配上動聽的BGM,真是瞬間有了大片的氣場。

長見識,真是長見識。要說王安安的婚禮也是大場面了,至少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大場面的婚禮,可那一場婚禮奢華歸奢華,也沒有這樣精美的動畫。

一場動畫片看完,郗羽對這對新人有了全新的認識:原來他們是高中同學,大學也在同一所學校就讀,至今為止相識十一年,難怪感情深厚。

「這動畫做得真是精美。」郗羽由衷的感慨。她雖然對八卦不敏感,但有欣賞美的能力。

「無奈下的另闢蹊徑。」李澤文說。

「嗯?」

「雖然同學多年,但他們沒有多少合影,只能通過動畫展示這段經歷了。」

「這種表現形式也不錯啊。」

「動畫嗎,當然要浪漫一些。」李君子坐在郗羽的另一側,她發表著自己的感慨,「現實就稍稍要複雜一些了。」

李君子這話話中有話,郗羽忍不住看這位姐姐一眼。

「他們能走在一起並不容易。」李澤文|做了解釋。

郗羽輕聲附和:「我想應該也不會容易。」

李澤文難得聽到她對這種「和自己無關事情」的表態,若有所思看她一眼,「怎麼看出來的?」

郗羽目光看著台上正在致辭的新郎母親,聲音壓低了幾分:「新娘子的父母都沒出現吧。」

她原本不是這麼敏銳的人,但前幾天王安安那場婚禮給了她頗多啟發。儘管新娘子的家庭論經濟實力和社會地位沒辦法和男方家比,客人基本都是男方社交圈的人,整場婚禮也完全是男方家主導,但是王安安的父母也是上了台致辭的。

「唐宓的父母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啊……是這樣啊……」郗羽聞言愕然,她下意識盯著台上的新娘子看了整整一分鐘,有點震撼,也有些潸然,一時間竟無法言語。

單親家庭的孩子的成長不是容易的事情,何況唐宓這種父母雙亡的,那她在成長過程中遇到的挫折恐怕超出一般人的想像。

李澤文只需要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他道:「唐宓是很堅韌的。」

郗羽幅度很小地點頭,表示由衷的贊同。

服務生流水般開始上菜。宴席非常好,口味照顧的很周全,那麼多花樣繁多的菜肴郗羽從來沒見過。她吃得漫不經心,時不時把目光投向身邊的李澤文。

李澤文絕大多數時間都和同桌其餘人閑聊,但也注意到了郗羽奇特的目光。他跟她對視兩秒,拿過分酒器給她到了小半杯點紅酒。

「在想什麼?」

幾秒鐘後郗羽才猶猶豫豫地問:「我今天沒看到你媽媽……」

是的,李家所有的親戚她幾乎都認識了,甚至連李君子的母親也到場祝賀了新人,唯獨缺少了一位相當重要的人物,那就是李澤文的母親。

李澤文微微垂眸,平靜地回答:「她已經去世了。」

「啊,她怎麼去世的?」郗羽不知道自己當問不當問,但她還是問了。

「一次意外事故。」

郗羽反問:「意外事故?」

李澤文有短暫沉默,讓郗羽以為自己是不是問錯問題時他開了口:「算是飛機失事。」

郗羽面露詫異。飛機失事在什麼年代都是小概率事件,怎麼能被李澤文的母親遇到呢?而且,「算是」是什麼意思?

她想進一步詢問,但話到嘴邊,數年來的「不多管閑事」的慣性思維還是發揮了作用,話一滑就溜走了:「那時候……你多大?」

李澤文也沒迴避的意思,直接道:「十歲。」

估算一下,李澤文十歲的時候,他的媽媽很可能不到四十歲,絕對是「英年早逝」。六年前郗羽的母親因病去世,郗羽傷心了很久。母親的概念從此只能存在她的回憶中,尋遍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全世界最愛她的那個人。但不論多麼傷心,她那時候都已經成年,可以以相對成熟的心態面對母親的辭世。沒想到李澤文比她還慘多了,在那麼小的年齡就體會了失親之痛。那時候的李澤文心情到底如何,她不太能夠想像。

「那麼小?!那時候你一定……很難過啊。」她小聲說。

李澤文平和地說:「沒事,都過去了。」

應該是過去了吧,現在的李澤文教授確實看不出有陰影的樣子。

兩人說話聲音很小,但一旁的李君子可以聽到兩人的交談。實際上,她在這頓飯期間一直在關注著他們。她對新婚夫婦的興趣遠沒有對李澤文和郗羽的興趣來的大。在她看來,李知行和唐宓是一曲已經譜寫完成的故事,不再有懸疑和新鮮感;可李澤文和郗羽兩人,則是一段剛剛開始的故事,未來充滿了各種不確定,她對他們的關係非常好奇。

她於是氣定神閑地一笑,問李澤文:「你還是第一次告訴她家裡的事?」

李澤文簡短道:「是。」

看這個情況很難從李澤文嘴裡撬出資料了,李君子和藹地問郗羽:「是不是你當他過他的學生所以不好意思問?其實你這位教授沒有那麼嚴肅的。」

否認和承認都不是正確答案,郗羽只能苦逼的一笑:「哈……」

「其實我們家也沒那麼複雜,」李君子對郗羽努努嘴,示意她看主桌的父親,「我媽是我爸第一個老婆,當時兩人都年輕,你能想像嗎?他們才二十歲就折騰出了我,當時兩人還在讀大學!兩人奉子成婚又年輕氣盛,每天早中晚各吵一次架,特準時,結婚不到一年就離了婚。」

她的語氣充滿了調侃,說起自家爸媽也毫不客氣。

郗羽下意識看了看李澤文的表情,他很淡定和旁邊的唐宓舅舅交談,沒有阻止自己姐姐說下去,想必也沒有什麼不能對人言的事情。

「後來我爸和澤文的母親結了婚,那時候我媽已經帶著我去國外了,我當時三歲。後來澤文的母親去世,澤文十八歲的那年,他和李亦宸的媽媽接了第三次婚。所以我們家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雖然之前覺得『三個孩子都不是同一個母親』這件事很複雜,但經你這麼一說就覺得很普通,也很合理。」郗羽老老實實說。

李君子莞爾:「這就是生活的正常狀態了。生活中可能有很多複雜很多巧合的事件,但絕對沒有那麼多狗血的劇情——附帶說一句,我認為的狗血的明顯標誌就是不合理。我家的事情較普通家庭更複雜一些,但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沒有亂七八糟不能訴諸於口的的劇情。」

「……」郗羽聽得一愣。

「就像今天的這對新人一樣,」李君子說,「在他們走到一起的過程中雖然有波折,雖然有難過,但問題的根源其實全在他們自身。」

她隱約能察覺到李君子和李澤文的意思。她覺得自己正陷入了八卦的深淵。

交淺言深,這是好事嗎?

郗羽順著李君子的目光也看向舞台中央。在證婚人的致辭後,新娘新郎交換戒指,音樂聲響起,這一場婚宴眼看著到了尾聲。最後一個環節,新郎新娘奉上了一個挺大的驚喜——投影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碩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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