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很快的,郗羽終於明白了李君子的「辛苦」是什麼意思。

因為她終於注意到了周圍越來越刺人的目光。

隨著賓客越到越多,她因為在李澤文身邊,受到了極其強烈的關注,所有人的目光都化為實質,宛如夜航船的探照燈一樣,在她身上掃來掃去。

這真是一次奇妙到讓人抓狂的體驗。郗羽在二十分鐘之內認識了李家上下,從老到幼的所有人——同輩或者晚輩也就罷了,反正都不認識,走馬觀花地客氣笑著應付一下就行;可是長輩們的信息量實在太大,如此顯赫的家庭,讓郗羽的大腦險些死機。

既然領著郗羽出現在所有人面前,李澤文對面前這一幕當然有所預料,郗羽的基本信息也透了個底朝天。

一直以來,李澤文身邊不能說沒有過異性的存在,但從來存在感稀薄,持續時間也不久,至少他從來沒主動帶過任何異性見家長——對此李家上下統統覺得無奈,老人們想抱孫子想得上火,但他們又能怎麼辦?年代早就變了,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直接包辦婚姻,把後輩當成所有物,要他幹啥就幹啥。

畢竟那種跟小說寫的一樣干涉孩子婚姻的事情通常只可能發生在孩子經濟不自由思想不自由的的情況下,李澤文哪一條都不沾。他遠在美國,經濟獨立,思想更獨立,在家族裡的地位超然,誰還能管得了他?全家人統統感慨男人條件太好水準太高了也不好,而此刻,他居然一改常態,帶著一位異性出席堂弟的只邀請了親朋好友的結婚儀式。

是的,雖然李澤文說郗羽是「朋友」,其中的意味只要稍稍有點社會閱歷的人都能感覺得到。誰會帶「普通朋友」來參加這種所有親戚朋友統統都會出席的婚宴?大家都是社會人,社交也要按照基本法好嗎。

何況,在場的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李亦宸拉扯郗羽頭髮的那一幕,李澤文對郗羽的維護之意,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得出來。

好在李家人總歸很有素質,對郗羽的關注雖然強烈但並不露骨,得到了她的基本信息後都也覺得還算滿足。

不論郗羽怎麼看待自己,實事求是的說,她的外在條件的確不錯,身高腿長,笑起來酒窩深深,再配上一身華服,和李澤文站在一起,極為耀眼奪目,和今天的新郎新娘比起來也不遜色。至於內在嗎,至少李家的長輩覺得還不錯,看得出是教養很好禮貌懂事的孩子,名校學歷更是錦上添花。從這個角度看,李澤文這麼多年來高眼光也不是沒道理。

李澤文的父親很和藹親切地跟她說「會好好批評女兒,有時間就跟澤文一起去去家裡玩」,至於李澤文的祖父祖母則也顯示出了對郗羽的關愛,完全沒什麼長輩架子,李澤文的祖母還拉著郗羽的手,說要給她見面禮,並且還一定要求郗羽下午和她一起打麻將。

對這所有的帶著好奇的好意,郗羽只能微笑著「嗯嗯」了幾聲表示知道了。

但不論怎麼被人圍觀和搭話,郗羽也沒忘記自己來參加這場婚宴的目的是見程茵——要知道,她可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一直忍受旁人的視線到現在的。

好在程茵果然在婚宴開始前半小時到達了現場。

婚宴開始前夕,郗羽總算在人群中準確無疑地看到了她。她暗自鬆了口氣。倒不是郗羽不相信李澤文的話,但是她挺擔心,萬一程茵今天有事來不了呢?程茵今天穿得青春洋溢,渾身上下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脖子上有簡單的銀項鏈,淺藍色襯衣和白色七分褲的打扮讓整個人看起來活力四射,簡直可以直接去拍雜誌照片。她右手拿著小小的手袋,正在和李澤文的嬸嬸,也就是新郎的母親言笑晏晏地交談。

李澤文目光一掃看到這一幕,跟郗羽道:「她算是我嬸嬸的朋友。」

「算是你嬸嬸的朋友?」這說法有點奇特,郗羽沒忍住反問。

「我嬸嬸就是李知行的母親,」李澤文說,「知道國內的方舟慈善基金會嗎?」

難得有她知道的機構,郗羽當然點頭:「嗯,似乎聽過。」

「我嬸嬸是基金會的主席,程茵很支持她的工作,慈善基金會的許多活動都是程茵主持經辦,兩人關係不錯。」

「原來如此,」郗羽小聲問他,「我在想要不要過去跟她打個招呼呢……」

「沒必要。」

彷彿是為了印證這句話一樣,下一瞬郗羽就看見程茵結束了和李澤文嬸嬸的交談,隨即面帶微笑朝他們走過來。

好像也不應該奇怪。畢竟自己身邊有李澤文這個一千瓦的人體燈泡,自帶光源瑞氣千條閃閃發光,不管走到哪裡都這麼醒目。

程茵笑著跟李澤文打了個招呼,寒暄了幾句「你什麼時候到的」,然後把視線轉了過來,看著郗羽笑問:「你不就是前幾天安安婚禮上的伴娘嗎?」

「是的。」李澤文代為發言。

「對呀,你說過,她是你的學生。」

「我叫郗羽,」介紹了自己的名字之後,郗羽盯著她說:「在安安的婚禮上,我叫住你,是因為我覺得你是我的初中同學。」

一旦確認了她是曾經自己的同學,再看她的時候依稀總能發現小時候的影子。郗羽一直覺得程茵類似自己在古裝劇里看到的古典美人,雪白肌膚,一雙桃花眼,鼻樑挺直——從哪個角度看都挺好看的。

「初中同學?」程茵眨了眨眼睛,看起來很為這個說法而吃驚,旋即露出笑容,「安安婚禮的時候,你叫住我原來是這樣……我和你的同學長得很像嗎?」

「非常像。」郗羽一字一頓道。

「那你應該是認錯了。我確實對你沒有什麼印象。」

郗羽已經從李澤文那裡聽說了這件事,因此對於他此刻的回答也做好了準備,但還是覺得心臟猛地往下一沉,她補充了一句:「我覺得我沒有認錯。我們初一的時候是同學,初一下學期的時候,我們還是同桌。」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我是你同學呢?這個世界上長得很像的人很多。」程茵反問。

「……」

郗羽一瞬間思維卡殼。她是通過公安局的姐夫獲取了程茵的信息,但這一點不能說破——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會喜歡有人在自己背後搞偵查。

「我告訴她的。」李澤文之前沒做聲,此刻才徐徐道,「你兩天前給我了你的履歷,你就讀的小學和郗羽的那位和你同名的同學就讀的小學是一所,而且也是同級生。我想世界上沒有那麼巧合的事。」

此言一出,程茵當即一愣。郗羽連忙感激的看了自家教授一眼。

「這樣啊……既然是這樣……」程茵下意識地看向李澤文,卻沒能從他淡定的模樣里看出任何線索,她也只能重新看著郗羽,慢慢道,「郗小姐,我也不瞞你……我人生中有幾年的時間,我的記憶都有些模糊。」

曾經叫她「小羽」的好友,現在只剩下一句「郗小姐」了。

「記憶模糊?」郗羽臉色不好,「怎麼回事?你大腦受傷了嗎?」

程茵臉色不復剛剛的明朗,無奈一笑後搖了搖頭:「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根據我媽媽的態度,我失憶前後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所以就不要提了吧?」

「你不想找回記憶嗎?」

「不想。」她回答得很乾脆,「既然知道這不是好事,我為什麼要想起來?」

「……」

郗羽情緒低落得簡直不想說話,無奈失落兼而有之。她心中原本還盤算著其他想法——趙蔚所在的實驗室對人的大腦研究有相當有研究,水平當之無愧的全球最頂尖,只要程茵流露出一點遺憾,她就幫程茵聯繫趙蔚,請她去美國看看有沒有修復記憶的可能性。

但是,程茵那徹底拒絕談論的態度讓她的小小盤算落空,難怪李澤文一開始就沒打她的主意。拋開那不到一年的同學關係,她和程茵變成了徹頭徹尾的陌生人,連搭話都無從談起的陌生人。

好在三人也沒時間搭話了,婚宴已經正式開始。

李澤文跟程茵點頭示意,帶著郗羽走向自己的座位。

跟在李澤文身後走了幾步,郗羽心有所感,猛然回過頭去,只見程茵還站在原地,以一種奇特的表情看著她和李澤文離開的背影。對上郗羽的目光後,她露出極為專業的笑容,別開了視線,轉而跟前來與她攀談的某人閑聊起來。

「……教授,你有她的履歷?」落座後,郗羽琢磨了幾分鐘,然後又想了一想,問。

李澤文倒是一副知無不言的樣子:「兩天前她發了一份履歷給我,就是你當跟蹤狂的那天。」

提到自己的跟蹤行徑,郗羽的底氣就沒那麼足了,她抬頭看了看酒店大廳的屋頂,訕訕轉移了話題:「……這樣啊……不過其實我不知道程茵讀的是哪個小學來著……」

「已經有公安局的證據了,這只是輔助驗證手段,並不重要。」

「嗯……」

「你對她的話怎麼看?」

「情理之中的回答。」李澤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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