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心結

院慶的籌備工作進行得如火如荼時,淅淅瀝瀝的秋雨下起來,屋外的雨連成了線,萬根銀絲在秋風裡晃晃悠悠,天氣也越來越冷。我和韋姍收拾了一下東西,出了教室。今天林晉修難得沒出現,我心情比平日好得多,在若干天后第一次和韋姍一起去餐廳。雨不算大,我們都沒帶傘,走得飛決,韋姍忽然說:「啊啊,你看,那個從頭到腳都在散發雄性荷爾蒙氣息的人是誰?真是又狂野又性感!啊,他正在沖我們笑呢!」

我一邊抬頭一邊笑,「你還真是好眼力,隔著雨霧也能看清……」這一看完全愣住了,連忙揉了揉眼睛,終於看清楚那個撐著一把傘,又晃著另一把傘,正在對我笑的男人居然是顧持鈞。

我完全傻了。他身上一件皺巴巴的長袖T恤,外面罩一件破舊的短夾克,有著破洞的牛仔褲卷著邊,腳下是一雙定位不明的鞋——介於拖鞋和涼鞋之間,這都不算什麼,最離譜的是,他居然貼了把鬍子,頭髮亂得好像剛剛起床時的模樣。不知道他這副打扮,校園保安怎麼沒把他抓起來。

顧持鈞把傘移到我頭頂,「送傘給你。」

「不怕被人認出來嗎?」

他笑了一笑,「你猜有幾個人認得出來我?」

這倒也是。我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得不說,他正如韋姍說的那樣,又狂野又性感,不再是平日里那個讓人覺得高高在上的影帝了,帶著一點大大咧咧的粗獷感。

顧持鈞笑眯眯躬身,湊到我耳邊,「迷上我啦?」我臉一紅,剛想說話,韋姍溜溜達達跟上我用眼角餘光看著顧持鈞好半晌,又激動地捅捅我,「不介紹一下?」

我抽著嘴角笑,「這是我朋友,這是我同學韋姍。」

「你難得有幾個異性朋友啊,」韋姍小聲跟我嘀咕了這句,笑得甜絲絲的,熱情跟顧持鈞招呼,自我介紹了一番。

顧持鈞一把攬著我到傘下,又把手裡的另一把傘遞給韋姍,「聽小真說過你。」我又一怔:他連說話聲音都變了,比他的真實聲音聽上去更低沉。這偽裝還真是面面俱到,連他的粉絲韋姍都沒能認出來。

韋姍跟他道謝,視線停在我的肩膀,狐疑道:「你們什麼關係?」

我說:「呃……」

顧持鈞看韋姍,「你說呢?」

「男朋友肯定不是……」韋姍說,「網友?」

顧持鈞大咧咧一笑,「為什麼不是男朋友?」

「這還用說嗎?」韋姍說,「許真可早就名花……」

我心頭一緊,連忙給了韋姍一眼,又把她往外推,「別瞎說,快回宿舍吧。」

「既然都遇到了,」顧持鈞肯定也已經猜到她的後半句話,但臉色不變,笑容滿面,「韋姍,也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不了不了,」我趕緊在韋姍開口之前打斷他的話,同時扯他衣袖,「我們還有事情要談,先走一步,韋姍你先去吃飯,明天見啊。」

我也不管韋姍的抗議,賠了個笑,匆匆拉著顧持鈞就離開學校。他的偽裝雖然到位,但我不敢保證韋姍和他待久了會不會認出他。顧持鈞把車停在學校附近,一路上因為雨大,我們幾乎沒怎麼說活。一朵朵傘雲從我們身邊流過,但我能感覺顧持鈞心情不好。坐進車子的時候,他才開了口,「那個韋姍是你最好的朋友?」

「啊,算是吧。」我發動汽車,「你自己開車來的?下雨了路又不好走,你的車技又糟糕……我給你發簡訊了,說晚上不回去,你沒看到嗎?」

「看到了,但我還是想來,」顧持鈞放下傘,「送傘是一方面,還有,我想見你的朋友。」

「哎,你不知道韋姍……她床頭貼著你的海報,我怕你們在一起吃飯沒幾分鐘,她就能認出你,現在不過是一時迷糊了眼。」

顧持鈞聲音冷峻,「認出來又怎麼樣?到了現在,你還不願意把我介紹給你最好的朋友?防著別人就罷了,連你的朋友也要瞞著?」

這話的語氣實在不對,我忽然不想開車了,下意識側過頭看了他一眼,顧持鈞的臉色實在說不上好看。我低頭,才注意到他的褲沿都濕了,他為了送傘給我,特地變了裝,又在我們的教學樓下等了許久,可我卻用如此不耐煩甚至覺得麻煩的態度對他。真是糟糕透了,我下意識覺得局促,「你生氣了?」顧持鈞伸手蓋住眼睛,不發一言。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哀求,「別生氣了啊……我考慮不周……我錯了行不行……持鈞別生氣了……」我在他面前很少做這種撒嬌的事情,真是破天荒頭一次,只覺得被逼無奈。

顧持鈞拿開蓋在眼瞼上的手,面無表情睜眼看我,「回去談。」

一路上我都忐忐忑忑,好不容易挨到回了家,他直接進屋,把濕漉漉的傘扔在地板上,我匆忙把傘撿起來又小心擦乾水跡,跟在他身後進了玄關,又尾隨到了衣帽間。

「你最好的朋友居然不認為我是你的男友,而你不打算澄清?」

「我沒這麼想,但……現在時機不對,不好解釋。」

「時機?」他也沒回頭,背對我摘了貼的鬍子,脫掉略濕的短夾克和T恤,換上居家的白襯衣,「韋姍說你名花有主,是指的林晉修?」

我深吸一口氣,「我和林晉修的事情都告訴你了,我和他之間什麼都算不上,但是……一直以來都有人誤會,韋姍……也是……」

顧持鈞低著頭,慢慢挽起了襯衣袖子,壓抑著聲音,「我每次去大學都很有收穫,上次我們就不提了,這次見到你最好的朋友,她以為你和林晉修曖昧牽扯而不知道你的正牌男友我的存在。噢,而你告訴我,這僅僅是個誤會?」

我整個人似被魔術師用定身法定住,心裡酸楚難當,低頭喃喃說道:「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他就像一隻豎起毛、弓起背的豹子,什麼涵養都扔到了一邊,「你對不起我什麼?許真,你心思縝密,很多小事你都會在心裡反覆思量數遍,真的會考慮不周?」隨即我聽到凳子被踢飛的聲音,我錯愕地抬頭。

他大步流星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腕拖過我把我扔到客廳沙發上,居高臨下看著我。「不是這樣的……你別生氣……」我支起身子,伸手努力抱住了他的腰,「你聽我說,我不想告訴韋姍,是因為她曾經欠過林晉修很大的人情,足以讓她還上大半輩子。她什麼都好,就是這件事始終想不明白。所以她先入為主,總覺得我應該和林晉修發展。我不想因為這事跟她爭執。」

「僅僅是這樣?」

「真的,是這樣。」我咬著唇,覺得眼睛酸疼。真要命,為什麼每次都是在他面前流眼淚。顧持鈞實在太懂得怎麼逼迫我,我不想再領教一次了。我的眼淚起了作用,顧持鈞沉默許久後,伸手抱住我,我仰頭看他,他雖然還是板著臉,但眸子里的戾氣卻一點點掩了下去。

「別哭了,好像我欺負你一樣。」顧持鈞輕輕吻我頭髮。我埋首在他腰際,輕輕嘟囔,「剛剛還以為你要吃了我。」

「我是想吃了你,」顧持鈞也不諱言,撫著我的頭髮,「我不是你在電影里看到的那麼無所不能的人,實際上——」我看著他。「實際上,在有些事情上,我承受不起損失,我會擔心很多事情,」顧持鈞輕輕撫著我的頭髮,「對你,我永遠會患得患失。」

原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麼揭過不提,隨後的幾天我也特別賠著小心,既然院慶辦公室的事情也處理得差不多了,我每天上完課就回家,圖書館都不去了,也不參加討論小組,借了書回來寫論文,生怕再惹他發火。現在才發現,顧持鈞這幾天統統早出晚歸,每天都是臨近晚飯時分才抱著超市購物的紙袋回家。

當然,理論上說,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他在電影公司總有些事情要處理,大概是因為他閑得太久,我險些忘記了,他也是個有工作的人。讓我覺得忐忑不安的是周五接到的一個電話,居然是某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打來的,聽對方聲音似乎很緊急,我回答說顧持鈞不在家,有什麼事情可以轉告我的時候,那名黃律師立刻否認,說沒什麼要緊事。對方語氣變化之快,讓我心存疑慮。更讓我迷惑的是顧持鈞的態度,他只一笑聳肩,讓我別放在心上。

我卻沒那麼容易放心,只是想,顧持鈞難道捲入了什麼法律事務里去?我對律師的態度完全繼承了我父親,他覺得,這輩子最好不要和律師打交道,除非你的餘生除了消磨時光,再無其他事情可做了。顧持鈞對此事避而不談,並不妨礙我得到真相。第二天我挑了個時間打電話給紀小蕊,想委婉地從她嘴裡套話,不料接電話的是章時宇。

於是,想問的話題就變得難以啟齒,吱吱嗚嗚了兩句就要掛電話。「許小姐,」章時宇對我很客氣,「有事的話,你可以跟我談。」

「章先生,我其實也是想找你……」我嘆口氣,「顧持鈞和電影公司,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不過我沒想到他回我也是簡單一句,「沒什麼事情。」

「怎麼可能沒事?」他說話和顧持鈞一個口吻,我有點頭疼。章時宇當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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