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晚餐

車子進了車庫,我和顧持鈞一人抱著一個購物袋,乘電梯上樓。

顧持鈞的公寓大概二十多層,在靜海這座城市,算不上高樓大廈。我們直接到了頂層,電梯打開後我楞了一下,整個走廊異常安靜,我們的腳步聲讓聲控燈亮了起來,我環顧四下,視線所及的地方,只看到了一扇門。

「一層樓就一套房子?」我很有些吃驚。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買的。」

在外面就被關注得夠嗆了,肯定希望自己家是個安靜的地方。我忍不住想,如果每層樓去敲門的話,不知道會看到多少大明星,想到這裡忍不住噗嗤一笑。

顧持鈞把購物袋放在地上,「你在笑什麼?」

「我在想,住在這裡的人,很多都是大明星吧。」

「聽說是有幾位,不過從來沒碰到過。你想認識?」

「完全沒這個想法。」

他低頭淺笑,拿出門卡刷開了門,招呼我進去。

我吸了口氣,一腳踏入了房門。腳步落地之前,我明顯感受到心底的異樣感受,還聽到我的心靈在嘆息——可憐我從來不在晚上六點後跟異性單獨回家的良好記錄終於、徹徹底底被打破了,我的純潔啊天然啊,一去不復返。

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對方可是顧持鈞啊,我默默地對著心裡那個純潔的自我說,要是幾年前能到這裡,難道你不會激動得昏過去嗎。

原以為顧持鈞這樣級別的大明星的住處絕對是豪宅,結果進屋一看,不論是擺設還是裝修,都很家居很普通——完完全全不會讓人吃驚。戶型很合理,過了玄關上兩級台階就是客廳。客廳鋪著乳白色的木地板,大概兩三米長的淺藍色木質沙發,上面擱了條厚厚咖啡色的毛毯,沙發旁是個簡易的書架,上面放著兩排書,歪著倒著的;電視和音響看上去倒是真的很驚人,我可以想像播放出來的效果非常不錯。

總之,非常居家的一套屋子。

唯一讓人感慨的,是這套屋子很大,客廳至少有四十平米;環顧四周,我看到了四扇門,有關著的,有虛掩的;且在進門處右側的那棵室內觀賞樹後,還有一道樓梯直達樓上,上面至少還有三扇門。而我身處的客廳,則是一般的客廳的兩倍高,讓人不覺肅然。

而廚房就在客廳的左手邊,被一道透明的玻璃隔斷遮住了大部分。

顧持鈞走進廚房放下紙袋,廚房大且非常乾淨,整潔,只是看不出開過火的痕迹。

「放在流理台上就可以了。我做飯的時間不多,但每過幾天都有人來打掃。」

我由衷地感慨了一句,「那還真是辛苦了。」

顧持鈞微妙地「嗯」了一聲,視線掃過我的臉,「什麼意思?」

「屋子太大了吧,」我說,「上下兩層怎麼也有四百平方吧,不論誰打掃肯定都很辛苦。」

「差不多,我之前沒想過這層,」顧持鈞偏過頭想了一想,「不過,我跟孫穎說一句。」

我決定不吱聲了,只默默從袋子里往外拿剛剛買的蔬菜,心裡琢磨著晚上做點什麼。今天我們在醫院忙了一個下午,都累得夠嗆,清淡點好了。顧持鈞的廚藝我完全不敢抱希望,不,準確的說,他的氣質和容貌跟「廚房」的關係就像寒武紀時期的地球板塊和當今的差距。說實話他提出「去我家做飯吃」的時候,我心裡真疑心他就是想找個廚師——

「好了,小真,你出去吧。」

「啥?」

一回頭就看到顧持鈞把脫下來的外套扔給我,又迅速地從櫥櫃里拿出了一件藍色的格子圍裙,熟練地繫上了帶子,又把手伸到水龍頭下,擦了點洗手液,開始洗手。

我目瞪口呆。

顧持鈞回頭掃我一眼,完全無視我的震驚,語速不急不緩:「許真,把衣服掛到衣帽間里去,然後去客廳看電視或者看書,書房就在衣帽間的隔壁,有電腦,沒有密碼。四十分鐘後吃飯。」

顧持鈞系圍裙?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摸出手機或者相機不管了一切可以照相的東西都可以總之要把這一幕照下來絕對要照下來。可惜那些統統不在身邊,我都沒有,我只能努力發揮我的記憶力,把這廚房的一切細節記下來——例如廚房裡的清新劑味道、白色流理台上的紅辣椒、白色的地板、廚房牆壁上的淡色格子牆紙——這回憶太難得,我一定要一輩子記住。

他拿過一條幹毛巾擦了擦手,走到我面前,盯著我一眨不都不眨,微微俯下身來,跟我的臉相聚不到五厘米的時候,緩緩開口。

「小真,我決定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瞪著眼看他。

「其實,我是外星人。」

我眨了眨眼,道:「噢。」

無奈的人換成了他,他伸手在我面前一晃,「我說,許真,我能下廚,你就那麼驚訝?比你聽到我是外星人還吃驚?」

我很想告訴他:他是外星人和他會下廚這兩個概念根本不一樣好吧。一個是完全沒有依據的,一個就是活生生出現在我面前啊。我這樣的現實主義者,才不會相信什麼外星人呢。另外,我根本不是驚訝,是震撼啊。

「啊,哈,啊。」我詞不達意,這才意識到我剛剛在嚴重的走神。今天,我實現了許多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跟他去超市,第一次到他家並將吃到他親手做出來的食物——於是我沒出息的天外飛仙了。

顧持鈞把抱著他衣服的我推出了廚房,把這偌大房子的衣帽間指給我。

我走出兩步,又不甘心地回了頭,他已經折回了廚房,充足的燈光剪出他的挺拔背影。

這套大屋子真是很大,衣帽間都趕得上我的卧室了,拉開厚重的木門,衣櫥貼著牆,隨便打開就可以看到滿柜子的衣服,西服、襯衫、領帶、褲子各就其位,燙得筆直。顧持鈞像大多數男士一樣,偏愛深色系的衣服,還有若干異常莊重的禮服。

我拿著他的衣服犯難,視線在那一長串的衣服里來回巡弋了幾圈,最後才發現衣掛,立刻掛上,小心的離開,去了書房。

書房裡則鋪著厚厚的鬆軟的地毯,吸走了一切聲音。左側是一壁書架,右側的玻璃立櫃中則放了上千張CD和DVD。我推開玻璃門,隨手取下一本書,翻開,是全英文的莎士比亞,頁面有點舊,折頁的痕迹非常明顯,夾了張書籤。翻開另一本,薩特的,依然有折頁的痕迹,看來他的書,還真不是裝門面的。

他是個很有條理的人,書架上的書,架子上的CD,DVD也經過了仔細的分類。我慢慢地看出來一點門道——他大學學的心理學,於是我看到了足足三行、各種語言的心理學著作;他演過憂鬱的搖滾青年,我看到了近二十本搖滾音樂人的傳記和百來張搖滾音樂CD;他去年得到影帝的那部電影是部傳記電影,講述了一位傳奇的畫家的一生,他飾演那神經質的瘋狂畫家,關於這位畫家的相關資料,足足有兩隻箱子,就放在書櫃的最下方。

我垂首看著那兩隻打開一半的箱子,手心裡都是汗。

人要成功,總是有點理由的。

他就像一塊海綿,吸收著那麼多的知識。

隨後,我坐在書桌前,看到一個半打開的包裹,地址是瑞士蘇黎世大學,有本書從里露出一角,純英文的,我在心裡翻譯了題目,大概是《論法制的倫理性》。

我炯炯有神的看著這本書,預料到這本書對我來說和天書無異,最後還是沒忍心打開。

書桌的另一頭放著我爸爸的幾本書,有一本里夾著書籤。

書桌前還有一大疊手稿和筆,潦草地寫著什麼。這絕對算**範疇,我沒細看,悄悄閃開了,去看他收藏的DVD和書。

這一看就入了迷,只能感慨一句:真是收藏家。

等到回過神,準備去廚房看這頓晚飯的準備程度時,他已經端著一缽濃濃的湯出來了。

晚飯是三菜一湯。

顧持鈞蒸了很香的米飯,煎了一大塊排骨,淋上了看著很美味的湯汁,清蒸了一條魚,還做了玉米湯,顏色美麗,香氣撲鼻。我今天已經震驚很多次了,但這一幕依然讓我覺得夢幻,顧持鈞極為紳士的幫我拉開椅子,我晃晃悠悠在餐廳里坐下。

「你嘗嘗。」

我拚命點著頭,夾了一筷子魚送到嘴裡,渾身僵硬,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聽到了花開的聲音,我聽到了海洋的呼吸,我感受到了天空的氣息,我簡直看到了上帝和佛陀……

顧持鈞看著我:「不好吃?」

我的回答是四個字:「人間美味!」

懂得廚藝的男人永遠都那麼讓人仰慕,光這個做菜的水平就足以讓我奉他為偶像了。

他眸子里的光閃了閃,表情愉快得要命,笑著拿起了了筷子。

「這是我的拿手菜,練了很多年了。」

「很多年?你哪裡練的廚藝?」

「很小的時候開始,」他笑起來,「我們家的女性,從祖母到我媽媽,姐姐,每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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