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行來到度假村的咖啡廳,在角落的卡座上找到了俞希白。她看起來精心打扮過,妝容精緻,長發盤起來,白色的連衣裙閃閃發光。李知行覺得心情複雜,不是每個女人在晚上九點鐘來見朋友都會精心打扮的。
「好久不見了。」俞希白笑著招呼,「要不要喝點什麼?這裡的咖啡不錯的。」
時間還早,咖啡廳現在還在營業,三三兩兩的客人坐在店內,聊天敘話,就像他們兩人一樣。
「不喝了,今晚不需要熬夜。」李知行落座。
他剛剛泡了溫泉,頭髮還濕漉漉的,身上水汽未消。
俞希白聽到「熬夜」兩個字心有所悟,問他:「我聽你媽媽說,你開了一家IT公司?發展得怎麼樣?」
「才在起步階段,還談不上什麼發展。」
「創業階段很累的。」俞希白眼波流轉,笑著問,「那你們公司還缺人嗎?」
「人才總是缺的。」最近這段時間,太多的親戚朋友都問過他公司的發展情況,顯得很關注一副很想知道內情的模樣,李知行對他們的這份熱情也是無奈居多。
「我在想,我去你們公司工作,你覺得怎麼樣?」
李知行還真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有點詫異地看著她,挑了挑眉梢:「你的專業不合適吧?」
「我可以做行政工作呀。」
李知行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兩秒鐘,搖了搖頭,「不,你不合適。我覺得最適合你的崗位還是慈善基金會的工作。我媽對你評價很高。」
他說得完全不誇張。俞希白的專業是社會學,從大學開始,就在張靜瑜主管的慈善基金會裡兼職,張靜瑜很欣賞她,還對李知行表達過把慈善基金會的下一任會長交給她的意思。當然,李知行對母親的暗示從來都是冷處理。
俞希白看著他,忽然笑了:「我是逗你的,我很喜歡在慈善基金會的工作。可以經我的手幫助更多人,我覺得非常有意義。」
李知行問她:「怎麼?你找我出來就是要跟我談公司的事情?」
「其實不是。」俞希白轉了轉杯子,深吸一口氣,「我是想問,你和唐宓在一起了嗎?」
這事兒完全沒什麼可否認的,李知行點頭。無論是幾年前還是現在,他對俞希白的態度一直選擇最直接的方式,俞希白對他歷來也很乾脆爽直,只是李知行不太確定,她這份爽朗里到底有多少無奈的成分。
俞希白咬了咬唇,又問:「你們在一起很久了嗎?」
李知行也沒瞞著她:「有一段時間吧。」
「看來我一點機會都沒有了。」俞希白聲音很低。她本是非常大方的女孩子,但是談及自己受挫的感情,照樣黯然神傷。她知道李知行喜歡唐宓,他也從來沒有隱瞞過,但是之前兩人並沒有在一起,俞希白並未完全絕望,總覺得自己還有機會,此刻聽到肯定的答案,長久積累的酸楚壓抑在鼻尖,幾乎要流下淚來。
「你們要結婚了吧?」俞希白問。
李知行有輕微的吃驚,他不確定俞希白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誰告訴你的?」
「晚上,餐廳里,我無意中看到你給唐宓送了戒指。」俞希白聲音小了幾分。
李知行想,自己的惡趣味效果還挺明顯。看來不光是唐宓誤會了,連餐廳另一頭的俞希白也以為他送了求婚戒指。他沒想過很快結婚,他和唐宓還很年輕,兩人的事業才起步,而他更是忙得跟陀螺一樣,就連今天這一天時間都是擠出來的。他打算等公司運營進入正軌後再談婚論嫁,那應當是一年後的事情了。
當然,他不會費心跟俞希白澄清自己的計畫,他自覺話說得差不多了,看了看時間:「不早了,那我回去……」
「不不,李知行……還有一件事。」
「什麼?」
「是這樣……你媽媽可能知道你和唐宓的事了……」
李知行眉心緊了緊。
俞希白有點手足無措:「那個……是我表姐說的。很抱歉,對不起……」
在俞希白尷尬的敘述中,李知行弄明白了事情經過。她的表姐祁園是個超八卦的大嘴巴,把今天在酒店碰到李知行的事情,包括今晚在餐廳所見一五十地通報給了俞希白的母親,俞希白的母親則不知道哪裡不對勁,一個電話就打到了張靜瑜的手機上,把她表姐那誇張的言語轉述了一次。
李知行連皺眉都沒時間,當即對俞希白扔下句「我知道了」後就大步離開咖啡廳。
他倒不是責怪俞希白,他和唐宓的舉動並無不可對人言之處——但是,對他母親而言,畢竟有一條底線在那裡,那就是結婚。張靜瑜如果聽說自己和唐宓「準備結婚」,恐怕不會善罷甘休的。
果不其然,他拉開房門,就看到自家母親大人端坐在沙發上,以一副審判的樣子盯著唐宓。
「媽,你來了?怎麼不先給我打個電話?」
進屋後李知行先跟張靜瑜打招呼,隨即很自然地在唐宓身旁落座,該表達的態度一覽無遺。
他和唐宓對視一眼。兩個人何等聰明,看到對方臉上都沒有驚訝之色,頓時明白了對方也知道「為什麼李知行的母親大人會在此時駕臨此地」。
「媽,你要跟唐宓談什麼,就趁著我在,一起說了吧。」李知行冷靜地說。
張靜瑜知道和兒子的這一場攤牌避不過,她今天前來,也本著攤牌的目的。她很早就看清楚了自己兒子的感情,不過,她此前沒有太在意,畢竟李知行還在學校,校園戀愛故事能夠完美收場的概率太小,何必為了一件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和兒子鬧得不愉快?重點是,李知行一直否認自己有女朋友。
去年年底他從美國回國,這大半年來一直因為創業而奔波,母子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談過。偶爾有那麼一兩次提及感情的事,李知行都是採取模糊和拖延的語氣含混過去,張靜瑜看著他實在太辛苦,也沒追問。
直到今天,俞希白母親的電話才讓她意識到,李知行對這個唐宓上心到了什麼程度,居然送戒指準備結婚了?事到臨頭,她覺得自己不能不出面了。
「現在你們已經進入社會,有了自己的畢業,想要干涉你們的事情已經不那麼簡單,倘若你們執意要在一起,一時半會兒我還真是拿你們沒辦法。」張靜瑜輕輕嘆了口氣,「知行,戀愛和婚姻是兩碼事。我明確地告訴你,我無法認同你們在一起,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唐宓都不可能得到我們的好臉色,我們也不會歡迎她進家門,這樣的話你們還要堅持?」
唐宓沉默不言。如果說她沒有想到這一點,那也真是太天真了。見微知著,張靜瑜是個什麼人,很多年前,唐宓在雨水中已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她的鄙夷,現在不過是又感覺到了一點。她不由得想,這樣一個滿懷偏見的人,到底是怎麼教出李知行這樣的兒子的呢?
李知行握住唐宓的手,看著自己的母親,直視她的眼睛,視線十分冷靜,又犀利得讓人無法閃躲。
「媽,我問你幾個問題。」
「你說。」張靜瑜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
「你覺得我有沒有自己選擇女朋友的權利?」
張靜瑜冷靜道:「當然是有的,但是我們走過的路比你走過的橋還多,父母的意見你要聽。」
「那我應該聽多少?三分、五分,還是七分?」
「不能這麼簡單地量化。」
「簡單地說,你能保證你的建議完全比我的選擇正確嗎?」
「至少在你選擇女朋友的問題上,我希望你聽我們的話。」
「那也就是說,我的能力、我的決斷、我的閱歷,不足以讓你相信我的選擇?」
張靜瑜啞然。李知行是個讓人驕傲的孩子,她甚至認為,自己的兒子絕對是她知道的所有同齡人中最出色的一個。
她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並非不信。但愛情會沖昏一個人的頭腦,再理智的人都有可能犯錯,你也不例外。」
宛如打棒球一樣,李知行毫不退縮地擊飛了母親的問題。
「那你剛剛的,有自己選擇女朋友的權利,完全就是一句屁話了。媽,你知道你的邏輯真是像足了美國人?我們觀點有分歧,沒關係,你聽我的就好。你不肯聽,那對不起,我只好把航母開到你家門口了,所以你還是要聽我的。」
這話說得其實非常重了,張靜瑜臉上那自信的淺笑不翼而飛,皺起眉頭。
「你就這麼跟我說話?」她厲聲道。
「談判不奏效,你現在開始拿,母親的權威,壓人了嗎?我之前一直避而不談女朋友的話題,是希望隨著時間過去,你能看到我的堅持,等我們結婚後不為難唐宓。但是你單獨來找唐宓,把話說得如此難聽。」李知行沉聲道,「是的,就算家長有權對孩子的選擇提出意見,但也要基於事實。唐宓是人品有問題又或者智商有問題?她這麼認真努力的人,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看不起她。」
張靜瑜的表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