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異國遇舊友

周四當天唐宓起得很早,如她之前的習慣。昨晚三個人回家洗澡睡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兩點了,考慮到第二天是假期,李知行叫她今天睡到自然醒。可當她發現自己再也睡不著後,乾脆起了床。她換上衣服輕手輕腳下了樓,去廚房做好了當天的早餐。

她吃掉了自己的那一份三明治後,把剩下的包好放在餐桌上,然後穿上大衣,繫上圍巾,帶好手機,在飯廳里留了一張小字條,就獨自出門去了。

她這次是跟著李知行來的,自己完全沒有計畫,也沒有出行的預算,咋天一天忙忙碌碌,完全沒注意周邊的景色,現在難得有了點自己的時間,她準備獨自一人在劍橋市逛一逛。

她坐了一輛觀光車來到麻省理工。波士頓今天陽光非常好,沖淡了一些冬天的寒意。

因為是假期兼之時間尚早,校園裡格外安靜,路上行人非常少。只不過,此地陽光雖好但她來得確實不是時候,正是樹木蕭瑟,草地枯黃,論起景色來,其實還真不如四季如春的伯克利。

麻省校園大,人數少,當唐宓發現自己已經第二次路過面前的紅牆大樓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可能迷路了。

她無奈地邊走邊打開手機查詢自己的位置,剛剛打開,忽然聽到後面一聲清澈的「go away」傳來——她還來不及回頭,只見一輛自行車擦著自己的鼻尖一晃而過,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上了路邊的大樹。

自行車撞了樹,帶來的後果可想而知,自行車前方車筐里的書包以一道美妙的弧度被扔了出去,騎車的女生當然也跟自行車一起跌倒,並且是以一種格外凄慘的方式——女生整個人摔在地上,雙腿以詭異的方式卡在了自行車的後輪和支架之間,車把抵著她的腰,腦袋即將砸到地面的一瞬間,她雙手猛然伸出,在地上一撐,穩住了身形,那自行車質量真不錯,圓滾滾的前輪還在兀自「嘩啦嘩啦」滾動著。

唐宓看著都覺得渾身疼起來。她幾步奔至女生身邊,連忙將自行車挪開,扶著那名女生坐在樹下,又探身過去拿過女生的書包放到她身邊。

視線落到這名女生的臉頰上時,宓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所謂無巧不成書,這個不辛撞樹的女生,正是她昨天在李澤文的教室里看到的那個被判了一個學期的C和D的女生。

女生真是摔得夠嗆,渾身沒哪個地方不疼,她看著自己破了皮的雙手手心,齜了齜整齊發亮的牙齒。

在唐宓看過來的那一瞬間,她換上了大大的笑容,一對梨渦浮現在她的臉頰旁:「Thanks……」

唐宓連忙搖頭:「不不,是我不對,擋住了你的路。」

聽到字正腔圓的普通話,那名女生驚訝了一瞬,然後說:「你也是中國人啊!」

「是的,剛剛真的抱歉。」

女生苦笑了一聲:「唉,也不是你的錯,是我拐彎的時候沒看路,以為路上沒人,剎車也不好使……」

唐宓默默地看向了自行車,三秒鐘後指了指前輪:「你的剎車好像被卡住了。」

女生雙唇微微一抖,喃喃自語道:「我就知道我的人品值已經無藥可救了。走路會摔倒,騎車會撞樹,警察局都進過,連搶劫都遇到了一次,最可怕的是論文得D……」

她聲音很輕,唐宓聽著那控訴般的話語,看著她破了皮微微滲血的雙手,深深地覺得她的運氣實在太差了。

「還疼得厲害嗎?」唐宓問她。

「比剛剛好點了,剛剛摔的那下子,腦子裡好像開了花。」

「那你還能走嗎?」

「這個肯定還可以……不過我要歇一歇……」

唐宓很耐心地幫她拍掉身上的灰。

歇了一會兒之後,唐宓扶著她站起來,問她:「我扶你回宿舍休息一下?」

女生覺得自己從腰部開始到腳踝都彷彿過了電一樣麻木,但真要仔細較真起來,她也不是不能夠靠自己的力量回公寓,只是姿勢稍微彆扭一點。若是換了個人,無論是男是女,女生絕杯會讓對方送自己回公寓。

但面前站著的是唐宓,女生和她的視線對上一秒鐘後,微笑著點了頭:「好的,謝謝你。」

唐宓雖然冷清寡淡,一副不願意跟人深交的模樣,但關心人的時候渾身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溫暖的態度,混合成了一股很奇妙的氣質,既不過分熱切顯得別有用心,又不生硬冷酷讓人難以接近,她所展現的就是她所想的,特別能給人以信任感。

而且她的那張臉,也實在太具有說服力了。雖然理論上容貌美和心靈美沒法畫等號。但人家都長成這樣了,怎麼可能還會對其他人心懷企圖?

任憑身邊的女生一手推著車,一手扶著自己,兩個人慢慢沿著來時路朝前走去。

女生說:「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郗羽。」

「我叫唐宓。」

郗羽睜大眼睛笑了:「你的名字聽上去好甜,跟糖果一樣。」

從來沒聽過有人這麼評價自己的名字,唐宓抿了抿嘴回敬了一個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哪有……」

「真的呀,好甜的名字。」

雖然郗羽身上很疼,但回去的一路上,兩個人還是堅持著說話。

唐宓解釋了自己的身份,說自己不是這裡的學生,而是在假期時候過來的。

羨慕地嘆了口氣:「假期可以玩的日子真好。像我就算是感恩節的假期也要去實驗室。」

唐宓沒解釋說自己這個假期也要和論文奮鬥,只問她:「你剛剛就是去學習的?」

「是啊,去實驗室處理數據呢。」

隨後的聊天中唐宓才知道,郗羽居然不是哈佛的學生,而是MIT的學生,研究方向是大氣科學,目前正在攻讀博士,今年已經是她在美國的第四年了。

郗羽讀書的年齡比較小,今年也不過二十四歲。她抱怨說自己有時候和同學去酒吧,總是被查證,沒一次落空的。

得知唐宓比自己小,郗羽得意地開口:「哎呀,你要叫我姐姐啦。」

「……」

唐宓成功閃避了這個「姐姐」的問題,試探性問她:「學姐,你剛剛說,你的論文是怎麼回事?」

「哎」了一聲,似乎連身上都不疼了,滔滔不絕地開始敘述。

大氣科學有一個特點,就是交流合作尤其是國際性的合作特別多,畢竟氣體總是在運動的,誰都不可能關起門來搞科研。MIT的地球大氣學科實力強勁,郗羽的老闆也是很著名的大氣海洋學領域的專家,帶著她參加過很多國際協作的項目。這各種各樣的國際合作組織各自為政,天天扯皮,我說你的數據有問題,你扯我的論文造假,加上還有亂七八糟的各國環保組織揭亂,在遭遇了部分不靠譜環保人士的冷水澆頭之後,郗羽深深覺得自己有必要學習一門國際組織學的課程來豐富知識,找到應對策略。

麻省理工在文化社科方面實力不夠,但是隔壁的哈佛有相關課程,並且在全球範圍內都很厲害,兩所學校可以互相選課並且互認學分,她便跑到哈佛選了這門國際組織學。

郗羽滿臉陰鬱地嘆息:「我是聽說這位老師水平不錯,同學們的評價也很好所以才選的,沒想到他刁難我啊!說我的論文寫得不好,每次都給我低分……是的,我知道我的論文是不太好,但我的專業又不是政治,我這門課純粹就是了解一下國際組織的運作方式,他卻說什麼『既然選了我的課就要做到最好』!做到最好需要付出多少時間?每篇論文都要去看一大本書才可以寫出來啊……我每天搞數據都快要累死了啊!」

麻雀理工學生的功課壓力之大在全美高校中都是翹楚,能夠在百忙之中選修一門和專業無關的課程,唐宓真是挺佩服她。

「你真的覺得不合理的話,可以去投訴他。」

想起伯克利的制度,唐宓委婉地給出了建議。

「我沒考慮過投訴。」郗羽搖了搖頭,「他指出的論文中的問題也是確實存在的……重點是,就算拿不到學分,我也學到了知識吧,雖然代價太心酸了。」

「這倒也是。」

「哼哼,昨天他還叫我改論文,我不伺候了!我已經做好拿不到學分的打算了,雖然這將成為我人生歷史裡最恥辱的記憶之一……」

學霸無賴起來,破罐子破摔的水平也不遜色學渣。

「我覺得,有時間的話你還是改改論文。老師看的也許就是你的態度呢?反正期末考試到了,忍忍就過去了。」

雖然說了「投訴」,唐宓內心還是覺得,李澤文不是無事生非無中生有的人,更談不上是那種刁難學生的壞老師——而且唐宓隱約覺得,李澤文對郗羽的印象應該並不差。李澤文能在三十歲之前做到哈佛的助理教授,對他來說,每一分鐘都是寶貴的,他會浪費時間在一個不喜歡的學生身上?唐宓估計,要是李澤文對郗羽印象不佳的話,一定馬馬虎虎帶過,忽悠忽悠就算了,怎麼可能還細心批改她的論文提出修改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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