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偽造不是容易的事

跟蕭正宇喝完那壺咖啡,已經是傍晚了。蕭正宇說請她吃飯,但張玲莉一個電話打來,聽完電話後他很無奈的攤手一笑;薛苑本來就心裡有事,結果樂得先走。她走到附近的公車站,打算回學校的圖書館查一點東西,結果剛要上車卻接到了丁依楠求救的電話。她無奈的嘆口氣,當即去了趟超市,買了堆東西去了丁依楠和黃灣那裡。

大學畢業後兩人在丁依楠公司附近租了個一室一廳的小房間,沒事就上演卿卿我我的戲嗎。敲門的時候丁依楠坐在客廳的電腦前,頂著頭亂頭髮,帶著個巨大的黑框眼鏡畫圖。

看到薛苑進屋,她小鴿子一樣撲過來,抱著她的脖子嗷嗷叫:「總算來了啊!我快餓死了啊!」

薛苑忍住沒笑出來:「餓了怎麼不出出吃東西?」

丁依楠從她拎著的袋子里掏出一袋餅乾,熟練的拆開,啃了兩口才說:「在趕張幾章宣傳單的插圖。」

「黃灣呢?」

「他?」丁依楠朝卧室努嘴,「在畫畫,兩天了,除了上廁所吃飯,沒挪過位子。」

「看來我不來你們真會餓死,」薛苑下了個評語,去廚房找鍋,「我也不會做飯,買了些菜和火鍋底料回來,咱們吃火鍋吧。」

只要有吃的,丁依楠自然一百個答應:「好啊好啊。」

三個人在客堂的地下鋪了幾張報紙,放倒幾張凳子,橫過兩張畫板,把鍋和電磁爐垛在上面,很快香氣溢滿整個房間。

黃灣就像只看到肉骨頭的狗一樣從卧室飄過來,抓著筷子就往鍋里戳,結果把好好一塊豆腐戳成了好幾截。

丁依楠一掌拍掉他:「你是屬豬的嗎?趕緊去洗手!手上還都是顏料!」

黃灣溜去洗手,隨後回來,彷彿幾百年沒吃過飯那樣大塊朵頤,連話都沒來及說幾句。

薛苑和丁依楠動作很慢,一邊吃一邊閑聊。

「你們倆這麼下去不行的,」薛苑指著屋子,「看看這間房子,現在亂成什麼樣子了。地上的零食袋,牆角的廢紙,你們都不打掃一下?兩個人住在一起,總要有一個人處理這些零碎事情,再這麼折騰下去,別的不說,胃病肯定少不了。」

「我也寧可當米蟲天天在屋子裡不出門呢,但不是沒辦法嘛,跟著黃灣,遲早要餓死,」丁依楠鬱悶的開口,「要是他象他同學那樣一個月幾萬塊,我保證天天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的。」

黃灣費力的咽下一塊肉片,憤憤不平的叫:「他那是批量複製世界名畫再去酒店推銷,收入自然高了。我才不屑幹這種事情!真要賺錢快,還不如去偽造些名家的作品。」

薛苑臉色一僵。

丁依楠卻來了興緻:「偽造?贗品?這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吧。」

黃灣點頭說:「的確挺麻煩的。具體的方法我也不知道,總之偽造和臨摹完全不一樣,需要相當高的水平。而且還要有路子,不然也沒辦法脫手。我是很瞧不起這種人的,擾亂藝術市場倒是小事,那種蠅營狗盜的做法,毫無藝德,真叫人不齒。」

薛苑一直沉默不語,丁依楠看到她筷子停在空中一直沒動過,伸手拍拍她:「怎麼了?吃啊。」

她勉強笑了一聲,夾了跟沾滿辣椒的白菜葉起來默默的吃,結果有辣椒碎片貼在喉嚨上,辣得她對著深厚的地面一陣猛咳,眼淚都下來了,最後連灌了三杯涼水後才勉強止住喉嚨火燒火燎的發癢趨勢。

丁依楠拍著她的後背:「你看看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啊。」

薛苑的臉還是紅的,因為辣得太過分,說話聲音都沙啞了:「被嗆到。我也沒有辦法啊。」

「那完全是你在走神的緣故,唉呀,我們剛剛說什麼來著,」丁依楠先批評她,又看黃灣,「說起贗品,也不知道怎麼分辨啊。」

黃灣攤手:「這個我也不知道了。」

丁依楠推推薛苑:「你覺得呢?」

薛苑吃了兩口金針菇,才緩緩開口:「偽造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名家作品之所以是名家作品,很多地方都有它的獨到之處。技術上的仿造還能克服,但更困難的是思維商的模範。你要把自己的個人風格完全抹殺,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揣摩他的用意,揣摩他的想法……你們聽過邯鄲學步這個成語嗎?」

「嗯,知道。」

薛苑沉著聲音:「邯鄲學步,學不到別人的長處,反而會把自己的優點和本領也全丟掉。偽造也是這樣,尤其是偽造得太多,甚至會忘記自己本來的風格,不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只要拿起畫筆就變成了另一個人,所有的靈感都消失了,所有的思維都局限在方方正正的框架里,人格消失,個性消失,只能變成別人的陰影存在;腦子想不出更好的,感受不到更好的,失去靈感,失去創作力,除了不停的仿製別人,一無所有。」

她講話時表情肅穆,目光定定看著空中不知名的地方,聲音毫無生氣;被她這種情緒感染,一時屋子裡陷入死寂,丁依楠眨眨眼,尷尬的「哈哈」笑了兩聲:「你形容的太恐怖了,好像你親身經歷過一樣。」

看到丁依楠這麼喜歡玩笑的人都收斂了說笑的神情,薛苑心理疙瘩一下,知道自己失言,馬上露出安撫的笑容,幫她夾了菜送到她碗里,換上十足的玩笑口氣:「我怎麼會親身經歷過,就嚇唬你們玩,你們怎麼會相信呢。快點吃,東西都要煮爛了。」

「好啊,」丁依楠忽然有想起什麼事情,說,「對了,他們讓我通知你,田老師馬上要開個人素描展,在市美術館,你會去看吧?」

她說的田老師叫田建飛,教了他們一年素描,以好脾氣對學生有耐心聞名全校。薛苑雖然算是班上成績最壞的學生,他難得的不嫌棄,一直照顧有加,能幫就幫,開小灶私下指點多次,最後發現她實在是一根普通的木材,也就死了這條心了,但每次考試,無論如何都會判她及格。薛苑一直感激至今。

「會的。當然會去。」

拍賣會如期召開,薛苑沒有機會親臨現場,也不知道自己的稿子被採用多少,但那天下午的時候她還是聽到了各路消息:籌備工作非常到位,拍賣會大獲成功,商賈雲集,甚至還有某位明星導演也出席,場面一度白熱化。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李天明的幾幅畫,都拍出了難以想像的高價,並且都被同一個人拍得。

薛苑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了。不過相比起拍賣會,她更關心的是田建飛的畫展。

田建飛的個人展非常豐富,時間上覆蓋也很廣,他自踏足畫界以來到現在這三四十年間所有的代表作。因為作品豐富,佔據了美術館的一個大展廳和幾個略小的展廳,放眼望去,鋪得滿滿當當。

薛苑到的時候,開展儀式已經辦完,作為美術學院的知名教授和市美術協會的副會長,田建飛的好人緣充分得到了體現。從美術館前的那一籃又一籃的花籃就可以判斷出當時的盛況,花籃上出現的名字包括她曾經就讀的美術學院的老師,也包括全國各地的畫家,甚至還有李天明的。

薛苑在那藍花前等了片刻,沒有等到丁依楠,獨自先進了場,順次參觀起來。

田健飛的整個人生都在這幾間展廳裡面。他的畫風隨著年紀的增加越來越成熟,他年輕的時候追求新奇,素描多是奇特的風景風貌,雖然在現在看來那種新奇早已經成為明日黃花;到了中年畫風趨於成熟,多和人相關,安靜的臉,握住的手,奔跑的姿態,小男孩的笑容;到了晚年返璞歸真,更多是景物素描,瓶子里的一朵梔子花,躺在牆角的小皮球等等。

她看得慢,每幅畫素描前都要站五六分鐘,察覺不到時間流逝,都到了中午,展廳人已經很少了。

忽然有聲音叫她的名字,她從遐想中出來,回頭一看,正是田健飛。

薛苑笑得一張臉燦爛如花但同時不失尊敬:「田老師您好,恭喜您開了畫展。」

田健飛笑眯眯:「都是畫界的朋友抬愛,說我今年要退休了,無論如何都要為我辦這麼一個個人展,說是回顧這一生吧。我倒是無所謂的。」

薛苑誠摯的搖頭:「您太謙虛了。這個畫展很有必要。」

「希望如此。」

薛苑又說:「您是什麼時候來的?我剛剛也沒注意。」

「你那麼專心的看我的畫,我很高興。有什麼感想沒有?」田建飛微笑。他本來就長了張和善的臉,身材微胖,笑起來很像彌勒佛,望之令人親切。

「感想很多的,不過最深刻的,還是您當年教我們的時候說的那句話,」薛苑停了停,換了一種語氣開口,「人的嘴巴可以說謊,繪畫是不說謊的。畫筆忠實的記錄一切,比照片更細膩,比傳記更真實。」

「是的,一個人的人生經歷是可以從畫作里看出來的。我走過的路,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住過的屋子,其實全都在這些畫里,」田建飛滿意的看著她:「我從來都覺得你是個有慧根的學生,有眼光,看畫准,但不知道為什麼,卻一直畫不好。這讓我很無奈啊。」

「我這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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